第232章
一头，两头，十头，百头……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整片死寂的魂海，彻底沸腾了。
以顾清姿为中心，四面八方，无数的残魂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疯狂地汇聚、压缩、成型。猛虎，巨蟒，飞蝗，恶狼……各种形态的魂兽接二连三地从海面之下“长”了出来，它们没有实体，却带着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怨憎与疯狂，将顾清姿的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这片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罗马斗兽场。
而她，是场中唯一的角斗士，面对着一支由无尽亡魂组成的军队。
“吼——”
那头最先成型的虎形魂兽，率先发起了攻击。它庞大的身躯在魂海表面拉出一道长长的灰色轨迹，无声的咆哮化作实质的灵魂冲击，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顾清姿的魂体。
嗡！
魂甲表面，星轨符文自行亮起，一层坚韧的光晕将那重锤般的冲击稳稳挡下，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然而，不等涟漪散去，左侧那头由赤红色厉鬼凝聚而成的巨蟒魂兽，也张开了由无数怨毒面孔组成的血盆大口，喷出一股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魂力洪流。
紧接着，右侧那群飞蝗般的魂兽，发出了刺耳的魂音尖啸，铺天盖地，化作一片灰色的死亡阴影，笼罩而来。
四面八方，所有的魂兽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并非要与顾清姿单打独斗，而是要用最纯粹的数量优势，用无穷无尽的魂力消耗，将她活活淹死、磨死在这片魂海之中。
顾清姿悬浮于半空，黑色的裙袂在魂力风暴中猎猎作响。她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那张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凝重。
而是一种……近乎于荒谬的、哭笑不得的神情。
她想起了凡间的一句俗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若是别的修士，哪怕是魂魄修为再高深的王体强者，面对这无穷无尽的魂兽大军，唯一的下场也只有被耗尽魂力，最终被撕碎、吞噬，成为这片魂海新的养料。
但她不一样。
在第二层炼魂塔，她嫁接了那只噬魂貂的魂核。
她获得了【噬魂能力】。
这些由纯粹魂力构成的魂兽，在别人眼中，是致命的敌人。
但在她眼中……
是满汉全席。
还是自助的，不限量，而且菜品自己会跑到嘴边来的那种。
“真是……太客气了。”
顾清姿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下一刻，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骤然亮起了一点幽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芒。
【噬魂能力】，发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影。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掠夺意志的吸力，以顾清姿的身体为中心，骤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头冲在最前面的虎形魂兽，庞大的身躯距离顾清姿已不足三丈，它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暴虐的灰色火焰，仿佛已经看到了将眼前这个渺小生灵撕成碎片的景象。
可就在下一瞬，它那由无数残魂压缩而成的身躯，猛地一僵。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恐惧，攫住了构成它存在的每一丝魂力。它感觉到，自己不再是猎人，而成了砧板上的肉。
它想逃。
可已经晚了。
那股无形的吸力，如同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漩涡，牢牢锁定了它。虎形魂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无声尖啸，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构成它身体外层的那些灰色残魂，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沙砾，不受控制地脱离主体，化作一道道灰色的流光，被强行拉扯着，尽数没入了顾清姿的体内！
这个过程快到极致。
前一息还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魂兽，下一息，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在半空中迅速地干瘪、消融。
不过眨眼之间，那高达数丈的庞大身躯，便彻底化为乌有，只留下一颗由最精纯魂力凝结而成的、拳头大小的灰色核心，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也紧跟着被那股吸力捕获，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顾清姿眉心。
庞大而驳杂的魂力，涌入魂海。
其中夹杂着无数残缺的记忆碎片：农夫临死前对妻儿的眷恋，士兵战败时的不甘，怨妇绝望的诅咒……
这些足以让任何修士心神错乱的负面情绪，在接触到顾清姿魂体上那件【魂甲】的瞬间，便被其表面的星轨符文尽数过滤、净化，只剩下最纯粹、最温和的魂力，缓缓注入她的魂体，让她那原本因抵挡攻击而消耗的魂力，不仅瞬间补满，甚至还隐隐壮大了一分。
“味道……一般。”
顾清姿咂了咂嘴，像个挑剔的美食家，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而她这番举动，落在魂海中其他魂兽的“眼中”，不啻于恶魔的狞笑。
左侧，那条赤红色的巨蟒魂兽，喷出的魂力洪流在距离顾清姿尚有十丈远时，便被那无形的漩涡扭曲、拉扯，化作滋养对方的养料。它那巨大的蛇头，猛地停在半空，两只由怨念构成的猩红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右侧，那片铺天盖地的飞蝗魂兽群，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的鸟雀，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啸，原本整齐划一的阵型瞬间崩溃，掉头就跑，互相冲撞，乱成一锅粥。
整个沸腾的斗兽场，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魂兽，都停下了攻击的动作，用一种看待怪物般的眼神，遥遥地看着那个悬浮在风暴中心的、纤细的身影。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逆转。
顾清姿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都透着惊惧的魂兽。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勾了勾。
“下一个。”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在每一头魂兽的灵魂深处响起。
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彻底击溃了它们由混乱与暴虐构筑的脆弱勇气。
“呜——”
不知是哪一头魂兽，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恐惧的悲鸣。
紧接着，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所有的魂兽都疯了一般，掉头就跑！
它们不再攻击，不再咆哮，只是拼了命地，想要远离那个散发着恐怖掠食者气息的人类。它们一头扎进魂海深处，原本凝实的身躯重新化作散乱的残魂，融入那片幽蓝的海洋，仿佛只要变回最原始的形态，就能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前一刻还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亡魂大军，下一刻，便作鸟兽散，逃得比谁都快。
原本波涛汹涌、杀机四伏的魂海，在短短数十息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比之前更平静。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流动的残魂，此刻都远远地避开了顾清姿所在的区域，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直径超过千丈的、绝对的“真空地带”。
仿佛君王出巡，万民退避。
顾清姿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噬魂能力】。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魂海中前所未有的充盈与凝实之感。虽然这些低阶魂兽提供的魂力品质不高，但胜在量大管饱，也算是一顿不错的开胃菜。
看来，灭神教圣女的算盘，打错了一环。
她算到了第五层的魂海能困住自己，却没算到，这片魂海，反而成了自己的自助餐厅。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顾清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寻找“定魂珠”的目标上。
她缓缓闭上眼，再一次将自己的感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魂海的更深、更远处覆盖而去。
这一次，没有了魂兽的干扰，她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一寸寸地扫过，一寸寸地过滤。
魂海依旧是那片魂海，充满了混乱、悲伤与麻木。
但就在她的感知延伸到某个极远之处时，她的心头，猛地一动。
找到了！
在感知范围的尽头，一片由无数灰色、麻木的残魂构成的、死气沉沉的海域深处，她“看”到了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不是光，也不是能量。
那是一种“状态”。
一种绝对的、不容任何外物侵扰的、永恒的“静”。
它就像无边黑夜里的一颗恒星，任凭周遭风起云涌，斗转星移，它自岿然不动。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悲伤，在靠近它一定范围后，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安抚，最终化为最纯粹的宁静。
定魂珠！
顾清姿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她锁定了那个方向，不再有半分犹豫。
【进阶轻身术】催动，她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贴着平静的魂海海面，朝着那个方向疾速掠去。
她所过之处，那些残魂纷纷向两侧退避，主动为她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种“静”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顾清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来自不同物种的“零件”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细微的排异反应，都在这股气息的安抚下，变得平缓了许多。
她心中的期待，也越发浓烈。
只要拿到定魂珠，她最大的隐患——异化风险，将得到彻底的压制！
终于，那片绝对宁静的区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尽头。
只见在那片幽蓝色的魂海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在那里，没有惊人的威势，也没有磅礴的能量，却自成一方天地，让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归于沉寂。
正是定魂珠！
顾清姿心中一喜，速度再提三分，径直朝着那颗珠子冲去。
然而，就在她距离定魂珠只剩下不足百丈之遥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定魂珠下方的魂海之中，缓缓升起，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身姿曼妙，脸上却蒙着一层薄薄黑纱的女人。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与这片天地完全隔绝，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气息。
在看到这个女人的瞬间，顾清姿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前进的身影，也猛地停了下来。
她不认得这个女人。
但她认得对方身上那股气息——阴冷，高傲，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欲望，与灭神教那令人作呕的邪力，同出一源，却又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教徒，包括顾远在内，都要精纯、强大百倍！
真正的杀招，终于现身了。
“你终于来了。”
黑纱下的女人缓缓开口，声音空灵悦耳，像山谷中的清泉，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等你很久了，顾清姿。”
她抬起手，轻轻揭开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自我介绍一下。”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又残忍的笑容。
“灭神教，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