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由数十道邪力锁链交织而成的“缚魂阵”,当头罩下。
黑色的符文在锁链上流转,发出阵阵细微的、仿佛无数冤魂在啼哭的尖啸,其主要目标并非肉身,而是藏于肉身之下的魂魄。一旦被罩住,魂魄便会被邪力侵蚀、禁锢,任人宰割。
这是灭神教专门用来活捉高阶修士的阵法,百试不爽。
骸骨王座之下,那十余名结阵的教徒脸上,已经露出了功成的狞笑。王座之前,顾远更是双臂环胸,嘴角那抹病态的笑容扩大,眼神中充满了即将欣赏一场好戏的残忍与快意。
然而,预想中顾清姿惊慌失措、奋力抵抗的场面,并未出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任由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网,将自己完全笼罩。
“成了!”一名教徒兴奋地低吼。
顾远脸上的笑容也达到了顶点。
可就在下一瞬,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张足以禁锢王体强者的缚魂大网,在接触到顾清姿身体的刹那,竟像是滚水泼在了冰面之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那些流转的黑色符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光芒骤然黯淡,继而彻底熄灭。
构成大网的邪力锁链,失去了符文的加持,其上附着的“缚魂”之力在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变回了最纯粹的能量形态,最后如同一张破烂的渔网般,从顾清姿身上无力地滑落,在接触到焦黑大地的瞬间,化作了袅袅黑烟。
在她的魂海之中,那件刚刚覆盖在魂体之上的半透明【魂甲】,表面无数星轨般的符文微微一亮,便将那股侵入的邪力彻底隔绝、净化,而后再度隐去光华,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从头到尾,顾清姿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
血色荒原上,一片死寂。
那十余名教徒脸上的笑容僵住,转为一片茫然与不可置信。
顾远那扭曲而得意的表情,更是如同被冻结的油彩,显得滑稽而怪异。
“怎么……可能?”他失声喃喃,眼中是全然的无法理解。
这缚魂阵是圣女亲传,专门克制魂魄强大的修士,为何会对顾清姿完全无效?难道她的魂魄,已经强大到了能无视阵法之力的地步?
不,不可能!她才刚从第三层出来,就算得到了奖励,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本该是他向圣女证明自己价值、彻底碾碎顾清姿尊严的完美舞台,可这第一幕,就演砸了。
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怒火,瞬间冲垮了顾远的理智。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回头,冲着那群同样处于震惊中的教徒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一个女人都抓不住,教内养你们何用!”
咆哮声中,他身上那属于灭神教护法的邪力轰然爆发。粘稠如墨的黑色气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笼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黑气的映衬下,更显狰狞。
“顾清姿!”
他猛地转回头,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百丈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眼中燃烧着嫉妒、怨毒与疯狂。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自己什么都算到了,以为所有人都该被你踩在脚下!”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从骸骨王座旁抽出一柄由不知名兽骨打磨而成的、散发着森白寒气的长刀。
“我跟在你身边,为你出生入死,为你挡下兽潮,为你探查秘道!我求你,我只是求你赐我一项高阶能力,让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旁系废物!可你是怎么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充满了被压抑已久的委屈与不甘。
“你说我野心太大,不堪重用!可笑!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没有野心,就只能当一辈子的狗!”
“你宁愿把神族的核心交给那个来路不明的玄宸,也不愿分我一杯羹!在你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是你,是你逼我的!”
他将所有的背叛,都归结为顾清姿的“偏心”与“逼迫”,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受害者。
顾清姿静静地听着,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故人背叛而产生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那不是痛心,而是一种冰冷的、类似于清理一件废品前的最后确认。
她曾留顾远一命,并非因为什么旧情,只是觉得这条还有些小聪明的狗,或许能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他。
一条喂不熟、还反咬主人的疯狗,已经失去了作为“工具”的最后价值。
“所以,”顾清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这就是你选择当一条更听话的狗的理由?”
“我说了,这不是背叛!这是选择!”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顾远最后的理智。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他脚下的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滔天的邪力,径直冲向顾清姿。这是灭神教赐予他的新能力,一种能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换取极致速度的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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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他便跨越了百丈距离,出现在顾清姿面前。
那柄森白的骨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腐蚀血肉的邪风,直取顾清姿的咽喉!
这一刀,又快又狠,远非当初在死亡森林时的他可以比拟。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一击,顾清姿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她微微侧了一下头。
嗤——
森白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脖颈划过,锋利的刀风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却未能伤及分毫。
一刀落空,顾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他反应极快,手腕一转,横削的刀势瞬间变为自下而上的撩斩,目标直指顾清姿的心脏。
顾清姿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甚至没有看他的动作,只是向后飘出半步。
仅仅是半步之差,那阴毒的刀锋,便再次贴着她的衣襟掠过。
“啊啊啊!”
连续两次志在必得的攻击落空,让顾远彻底陷入了癫狂。他将邪功催动到极致,身影在顾清姿周身化作了数道模糊的黑影,手中的骨刀带起一片绵密的、惨白的刀光,从四面八方将顾清姿笼罩。
每一刀,都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邪力。
每一刀,都对准了人体的要害。
然而,身处刀光剑影的中心,顾清姿却像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穿行的扁舟,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所有的风浪。
她的脚步在方寸之间腾挪,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仿佛早已看穿了顾远所有的攻击路数。
那不是战斗,更像是一场充满了嘲讽意味的戏耍。
顾远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屈。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挥舞着大锤的孩童,用尽全力去砸一只蝴蝶,却连对方的翅膀都碰不到。而那只蝴蝶,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看死物般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还手!你看不起我?!”顾远状若疯魔地咆哮着,刀势越发杂乱无章。
顾清姿依旧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观察。
观察他体内邪力的运转方式,观察他那邪功催动时对身体经脉的负荷,观察他速度爆发时,力量最集中的双腿……
她像一个最严谨的工匠,在拆解一件“物品”前,仔细地研究着它的构造图。
现在,她看清了。
也看腻了。
就在顾远气力衰竭、招式出现一个微小破绽的瞬间,顾清姿动了。
她不再闪避,身形不退反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主动迎向了顾远那当头劈下的一刀。
顾远见状大喜,以为她终于要与自己硬撼,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将全身邪力都灌注于这一刀之上!
可就在双刀即将相交的前一刹那,顾清姿的身影,却如同水中的倒影般,骤然变得模糊。
【轻身术】。
不是顾远那种燃烧生命的邪功,而是她从顾远身上嫁接而来的、最基础的身法。
但就是这种最基础的身法,在她手中,却发挥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她的身体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险之又险地从刀锋旁侧滑而过,欺近了顾远的怀中。
顾远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便要抽身后退。
但,晚了。
一只纤细白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出,没有去攻击他的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彻了整个血色荒原。
顾远的手腕,被顾清姿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向后掰成了一个诡异的九十度直角。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从顾远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剧痛让他脸上的肌肉彻底扭曲,手中的骨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那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顾清姿的【神力臂】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顾清姿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捏碎他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扣住了他的肩膀。
而后,狠狠向下一按!
噗通!
顾远双膝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引以为傲的邪功,他赖以成名的速度,他刚刚获得的护法地位……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在这一刻,被顾清姿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彻底碾碎。
他跪在地上,因为剧痛和屈辱,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抬起头,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地面,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女人。
顾清姿缓缓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她什么都没说。
但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顾远感到绝望。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顾远怕了。
他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看待“材料”的、冰冷的审视。
他想逃,可被捏碎的手腕和被重创的肩膀让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顾清姿在他面前蹲下身,视线没有落在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而是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了他那双因催动邪功而隐隐散发着黑气的、还在微微颤抖的腿上。
“你说,这是你的选择。”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却让顾远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那你,应该选一件我看不上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那只刚刚捏碎了顾远手腕的、冰冷而又充满力量的手,缓缓地,伸向了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