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绸缎，将丛林笼罩得严严实实。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筛下零星的光斑，落在满地的枯枝败叶上，泛着清冷的光泽。顾砚辞与沈行舟靠着一棵老槐树休息，身边的两匹骏马正低头啃食着地上的青草，鼻息间喷出的白气在夜色中转瞬即逝。
为了赶路程，两人并未刻意寻找客栈，只是在丛林中寻了块平坦的地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驱散着夜间的寒气。顾砚辞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桃木符，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李慕狸的身影——担心她在城主府的安危，担心林微婉会出尔反尔，更担心半个月后的破解之法能否顺利施行。
沈行舟则坐在一旁，靠着树干，眼神沉沉地望着远处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却在不经意间，会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瞥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丛林的寂静。顾砚辞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瞬间警惕起来。沈行舟也缓缓直起身，手悄然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神色凝重。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道纤细的身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黑暗中疾驰而来。待到近前，那身影勒住马缰，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停下了脚步。
“顾砚辞，沈行舟！”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赶路后的喘息。顾砚辞抬眼望去，只见马上的人穿着一身林微婉的素色襦裙，容貌普通，正是顶着女二身份的李慕狸。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释然与关切，起身快步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沈行舟也站起身，目光落在李慕狸身上，眼神复杂，却并未多言——他早已从顾砚辞的神色与林微婉的反常中猜到了七八分真相，此刻见到“林微婉”赶来，心中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李慕狸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与林微婉平日的腼腆截然不同。她接过顾砚辞递来的水囊，猛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林微婉放我走了。”
她走到篝火旁，坐下休息，将林微婉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说我留在城主府迟早会露破绽，不如放我来找你，对外就说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给了我代表她身份的路引，让我能顺利赶路。”
“我在那里待着，总觉得四面楚歌，”李慕狸语气平淡，却难掩一丝疲惫，“你说半个月后能帮我换脸，与其在城主府浪费时间，不如跟着你们一起赶路。反正路引也有了，一路上也算有个明确身份，就是不知道，我们半个月后能不能赶到京城？”
顾砚辞看着她眼底的倦色，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他当初提前离开，虽是为了不耽误科举，却也确实让李慕狸独自留在了危机四伏的城主府。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独自面对这些。你不在身边，我也有些担心，现在能一起赶路，再好不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日夜兼程，半个月后能抵达京城旁边的清河镇，那里清静，适合施展破解之术。等换完脸，再进城也不迟。”
“进城之后，我要专心准备会试，恐怕没太多时间陪你，”顾砚辞看着李慕狸，语气诚恳，“你之前说要去京城访亲，到时候若是需要帮忙，可找沈行舟。他没报名今年的会试，时间充裕。等我考完试，若是你还没找到亲人，我再陪你一起寻找。”
李慕狸闻言，猛地愣住了，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访亲？
她当初不过是穿越过来后没有身份，随口胡编的借口，根本没有什么亲人在京城。之前一心想着换脸和摆脱林微婉的纠缠，倒忘了这一茬。如今顾砚辞提起，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个“黑户”，所谓的访亲，不过是空中楼阁。
半个月后到了清河镇，换完脸恢复身份，再进入京城，她该怎么凭空捏造一个亲人出来？若是被人察觉异样，不仅会引来麻烦，甚至可能影响顾砚辞的科举。
李慕狸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底闪过一丝焦虑与无措。她低头沉默着，篝火的余光映在她普通的脸上，更显得神色黯淡。
顾砚辞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
“没什么。”李慕狸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不愿让他担心，“可能是赶路累了，有点走神。”
她说着，站起身，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便准备休息：“夜深了，你们也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顾砚辞看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追问——他知道李慕狸性子沉稳，若是不愿说，追问也无用。他转身看向沈行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多留意些，随后便开始收拾地上的行囊。
“收拾东西做什么？”李慕狸听到动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还要赶路？”
“嗯。”顾砚辞点头，将行囊背在身上，语气自然，“距离这里十里以外有一家驿站，我们现在骑马过去，在那里开几间房休息。”
李慕狸有些惊讶：“不用这么麻烦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你们也能习惯，我没关系的。”
“我们两个男人无所谓，你不一样。”顾砚辞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你是女子，还是要讲究些。没必要的苦，就不用吃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城主为了感谢我们帮忙处理裴郎的事，给了一些银子。就算不动用你的私库，这些银子也足够我们一路住店到京城，不用委屈自己。”
沈行舟也已经收拾好东西，牵着两匹骏马走了过来，对着李慕狸微微颔首：“走吧，驿站比丛林里安全，也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