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日头西斜,馀庆便等到了第二日清晨。
这才刚结束早餐,他正准备动身前往春澜河。
护山大阵之外便传来了一阵浑厚的法力波动。
馀庆神识探出,只见大阵之外,两道身影正静静悬浮于水中。
左边那个,一身黑甲,气度从容的是巡检司副司长黑林。
而右边那个畏畏缩缩躲在黑林身后的,正是自己的老对头黑煞。
“他们怎么来了?”馀庆一挑眉,有些意外。
不过,他倒也不惧。
水府之内,光天化日之下,除非他是想丢了官身,亡命天涯,不然还能对自己出手不成。
轻笑一声,馀庆一边着手打开阵法,一边高声道:
“不知黑林巡检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阵外,黑林听到馀庆的声音,脸上并未露出丝毫不悦,反而极其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
“小馀,此次来访,实属唐突。”
“本官今日前来,非为公事,乃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外甥,特意来向你赔个不是。”
“赔不是?”馀庆嘀咕一句。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护短的黑林,竟然会带着黑煞来给自己赔不是?
他虽然心中还有些疑虑,但对方既然姿态放得这么低,他也不好继续留人家在外面呐。
刚好,此时大阵已然打开。
他迎了上去。
“黑大人不妨进屋一叙。”
黑林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拉着黑煞便游进了洞府。
洞府之内的手笔确实不一般,他又是在心里暗骂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黑煞。
黑煞也只能尴尬的低下了头。
三人来到会客的石桌旁坐下。
馀庆还没开口,黑林便又看向黑煞。
黑煞身子一颤,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着馀庆深深一躬:
“馀……馀老弟。”
“之前……之前都是我不对。”
“咱们那是……那个,地盘挨得近,难免有些磕磕碰碰。我这人……心眼小,之前多有得罪,还请馀老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馀庆看着黑煞这副样子,也顿时明白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但,只是地盘纠纷嘛?
蟾二那笔帐你怎么不算?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既然绝口不提蟾二,那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自己手里没证据,在场的还有一个正八品的黑林。
这时候要是硬揪着不放,反而显得有些不智了。
于是,馀庆也立刻换上了一副大度的笑脸:
“哎呀,黑煞兄,你这是干什么!”
“咱们同僚之间,一点小误会而已,说开了就行了,何必行此大礼?”
“我这人也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对对对!好兄弟!”黑煞顺坡下驴,连忙点头,心里却又是暗骂一声:
谁跟你是好兄弟!等你去春澜河被打成死狗,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黑林见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一声,接过话茬:
“馀巡使果然宽宏大量,本官佩服。”
“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本官也就直说了。”
“这次带这不成器的东西来,除了道歉,还有一份薄礼相送,算是给馀巡使压压惊,也算是对他之前鲁莽行为的补偿。”
说着,黑崇从袖中取出了那枚令牌,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这是?”馀庆看着那令牌,感受到上面散发出的凌烈杀意,心中一动。
好东西!
光是这材质和上面蕴含的气息,就绝对不是凡品。
“此乃‘合方令’。”
黑崇笑眯眯地解释道。
“乃是前往春澜河参加‘合方道’考核的信物。”
“合方道?”馀庆有些惊讶。
这可是在整个湘水流域都数得上号的大宗了!
只是对于这枚令牌,他还真没听过。
“没错,合方道每隔三年,便会在各地通过考核选拔弟子。这枚令牌,便是参加考核的资格。”
说到这里,黑林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馀庆:
“我看小馀你虽然修为尚浅,但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又有斩妖除魔之功,实乃不可多得的良才。若是能通过这考核,不仅能得名师指点,更有机会获得宗门赏赐的重宝。”
“这枚令牌,本是我想留给这不成器的外甥的。但他这副德行,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不如送给你,也算是宝剑赠英雄了。”
馀庆听着黑林的话,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但表面上,却露出一副惊喜的神色,接过令牌:
“这……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之物……”
“不必推辞。”黑林摆了摆手,“只要你能通过考核,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还得请馀巡使多多提携我这不成器的侄儿才是。”
又寒喧了几句,黑林便带着黑煞告辞离去了。
送走两人后,馀庆拿着那枚令牌,眉头微皱。
“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可不信黑林会这么好心给他送机缘。
“看来,得去找个明白人问问了。”
馀庆收起令牌,也不耽搁,直接动身前往春澜河。
……
春澜河,位于水府治所东侧。
宽阔的河道两旁,多的是各种水族精怪。
铺开的地摊也是一排接着一排,甚至还有些成建筑的阁楼汇聚,比之坊市也不差了。
馀庆却是越好了曹文在一处名为“湘北小食”的店家相聚。
这才刚一进店,便见曹文正独自一人坐在里桌发呆。
“曹老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馀庆笑着游了进去。
“馀老弟,你来啦!”曹文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相迎。
两人小小点了三道菜。
馀庆便将此行来意、早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也顺带着把那枚令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曹老哥,你见多识广。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那黑林老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曹文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没想到,这黑司长还真舍得下本钱……”
他放下令牌,缓缓道:
“能给你这武宗的令牌,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恩?这不是合方令嘛,怎么又牵扯到什么武宗上去了?”馀庆不解。
“嗐,也就是咱们春澜河这边经常这样讲。”曹文笑笑。。
“这‘合方道’因为修行炼体法,又素有崇武之风,便被咱们这戏称为武宗。与之映射的,还有一个‘听溪斋’,几十年前也非常出名,被称为‘文宗’。”
“哦?还有个文宗?”馀庆有些意外。
“是啊。”曹文点了点头,“不过,你肯定是没听过了,这文宗……现在几乎不到咱们这儿考核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义策论,实在麻烦。且不说咱们这些水族精怪多的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就算是有文化的,谁耐烦去搞那些东西?”
“所以这些年也渐渐没人提这茬了,都只知合方道,而不知文宗、武宗,也就是这地还有几位听溪斋的弟子常驻,老一辈也就把这称呼也传下来了。”
“还是说回来这考核吧……”
曹文指了指那枚令牌。
“武宗的考核,简单粗暴。就是打!”
“只要你能打赢,只要你拳头够硬,你就能通过考核,获得资源!”
“咱们水族,本就崇尚力量。所以这合方道的考核,每一届都是人山人海,竞争激烈无比。”
馀庆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这令牌确实是个好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曹文肯定地说道。
“只要持此令通过考核,便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拜入合方道门下,从此便有了宗门靠山,身份地位大不相同。”
“二嘛,若是你不想受宗门约束,又能通过第三关,也可以选择拿走一样宗门赏赐的宝物,或者是选择一门高阶功法。对方也就当是结个善缘。”
“那黑林把这东西给我……真的只是为了赔罪?”馀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曹文闻言,沉吟片刻,分析道:
“依我看,这黑林此举,乃是一石二鸟之计。”
“其一,他确实是想了结这段恩怨。毕竟你现在风头正盛,又有府尉和城隍的看重,他也不想为了个不成器的外甥,跟你死磕到底。这令牌和灵石,就是他的买路钱。”
“其二嘛……他大概也是觉得你实在过不了!”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合方道的考核,虽然看似公平,但实际上,难度极大!”
“每一届参加考核的水族,少说也有上千之众。但最终能通过的,不过寥寥数人。”
既然拿到了令牌,不去也是可惜。
馀庆只是稍加思索之后,便道:
“曹老哥,我还是去试试吧。”
“好啊!既然老弟你有此雅兴,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曹文一拍桌子,当即决定带馀庆去看看。
“现在?”馀庆一愣。
“对啊。这考核持续一个月,今天刚好是第二周,应该还有的好戏看,等看完了,再去帮你找些产业不迟。”
没想到这曹文老哥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不过,馀庆此时也有些意动。
这种切磋,在水府内并不多见,看看也好。
“那行!走!看看去!”
……
两人沿着河道一路向上。
没多久,便到了春澜河中游。
前方的一片开阔水域中,又见一宽阔校场。
百来位水族精怪围在周围。
校场之上,灵光闪铄,劲气四溢,显然正有人在交手。
馀庆运足目力,朝着校场看去。
只见台上,一名身着青袍的人族修士,正手持长剑,与一名身穿素白服饰的男子战作一团。
那人族修士看气息也是养气后期的修为,剑法凌厉,招招指向要害。
然而,他的对手,也就是那位合方道的弟子,却是赤手空拳,身法鬼魅,一副从从容容,游刃有馀的样子。
“那是这次的考官?”馀庆问道。
“算是吧。”曹文点点头,“那是负责初试的考官,要是连他都打不过,就别想着通过考核了。”
话音刚落,便听台上砰的一声闷响。
那人族修士一个走位不慎,被守关弟子一掌印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擂台之下,口中鲜血狂喷,手中的长剑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初试考官恐怕也就比那瘌蛤蟆弱上一些吧!”
馀庆有些惊讶。
要知道,那癞蛤蟆可是一身的法宝啊!纯纯的氪金修士!
要是大家都不带法宝,台上这考官说不定能打那蛤蟆似的对手两个多!
“也不能这么算吧……”曹文仰头看了眼。
“实际上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合方道修士的优势会被放大不少,就比方说馀庆老弟你那飞剑,便很难得到发挥,这也是为了筛选嘛。”
“那这考核到底有几关?不会要一路打到底吧?”
“其实也就三关吧。”曹文又伸手指了指坐在后头那椅子上的弟子。“过了这初试便继续挑战那位复试考官。”
“能过复试的每年也就十来个,都能直接成为外门弟子。就是有不少是考官为了凑人头主动放水的。”
“这选出来的十几人就可以试试最后一关,跟主考官过过招,今年的话,应该也是那宋原。”
“宋原?”馀庆复述一句,似乎是觉得这名字稍微有些耳熟。
“对,”曹文面色凝重的出了口气,“这宋原停在养气圆满多年,几乎随时可以突破筑基,但他自认为那神通尚有不足,便一直压制修为,如今也有五年多了。我前年便是被复试考官放水混进了这最后一关,结果让人家两下就打下台了。”
这么一说,馀庆好象又想起来了!
几个月前,他好象也听师兄说起过一次。
但说了什么来着?
左想右想,馀庆也是忘了当时具体说了什么。
曹文没太关注馀庆在想什么,只是继续道:
“反正这几年,在他手下就没一个能站着出去的,更别提打的他认输,成为内门弟子的了。”
说话间,又有几人被打下校场。
馀庆虽然看的也有些手痒,但想到产业的事情还没有敲定,还是给事情分了个轻重缓急。
打算先搞定产业,再来刷一刷这武宗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