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目光紧盯着维苏。
那股如山如岳的威压，绝大部分都朝着维苏压了过去。
第五骑士长，“磐岩”贝拉。
一位成名超过二十年、以防御和力量着称的拜将中境巅峰强者。
是大殿下身边最忠诚的护卫，也是兰德尔此刻最大的底气。
维苏在贝拉出现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但并没有惊慌。
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贝拉大人，”
“您果然在这里。”
“少废话！再不走，别怪我不念旧情！”
“旧情……”
“贝拉大人，您觉得……三殿下既然决定动手，会只派我们几个来吗？”
贝拉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会议厅外，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声音并不大，却仿佛穿透了墙壁，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贝拉，退下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贝拉整个人猛地一震！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会议厅外，一个穿着朴素灰色长袍、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随意，就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
可当他踏入会议厅的刹那，贝拉身上那股狂暴的威压，如同冰雪遇见烈日，瞬间消散无形。
老者看起来六十多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眼睛微微眯着，像是个慈祥的邻家老伯。
可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敢有丝毫怠慢。
第三骑士长，“静湖”尤里西斯。
一位早在三十年前就踏入拜将上境、几乎从不过问政事的老牌强者。
他曾经是现任国王的剑术老师，也是贝拉的半个师父。
“老师……”
贝拉的声音有些发干。
他看着尤里西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您……您怎么会……”
尤里西斯走到贝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贝拉，时代变了。有些事……不是坚持旧规矩就能解决的。”
他转头看向主位的兰德尔，微微躬身：
“大殿下，老臣失礼了。”
兰德尔看着尤里西斯，又看看维苏，再看看门口那些黑甲骑士，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
“好……好算计。”
“趁着第二骑士长莱利去了青澜关，趁着父王闭关养伤……老三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他顿了顿，盯着尤里西斯，声音陡然提高：
“可你们别忘了！王都还有圣老在！圣耀塔就在中宫旁边。”
“你们这么做，圣老会坐视不管吗？！”
“圣老”两个字一出口，会议厅内所有人，包括尤里西斯和维苏，神色都肃穆了几分。
那是洛亚王国真正的定海神针，第一骑士长，“圣咏”
一位活着的传奇，一位真正触摸到王境门槛、守护了洛亚超过百年的至高存在。
维苏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看着兰德尔，缓缓说道：
“殿下，圣耀塔离中宫这么近，这里发生的一切……
圣老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兰德尔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了椅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圣老怎么可能不知道？
以那位老人的修为，王都之内，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这么大规模的调动，这么明显的兵变……
圣老若想阻止，早就该现身了。
可他没有。
他默许了。
或者说，至少，他不反对。
兰德尔忽然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原来……连圣老都觉得，我错了么？
我坚持的“善”，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迂腐，都是懦弱么？
会议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兰德尔，看着这位一向以仁厚稳健着称的大殿下，此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过了很久，兰德尔才抬起头。
他的眼睛有些红，但眼神已经平静下来。
“老三呢？”
“他谋划了这一切，现在……连来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三殿下此刻有要事在身，无法前来。但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
“‘告诉大哥，我会让洛亚，活下去。’”
兰德尔听完后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只是那温和之下，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算了。”
“告诉老三……好好对待子民。别……别让他们受苦。”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身，走向会议厅侧面的那扇小门。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蹒跚，像一个突然老了十岁的人。
维苏、布泽、洛卡三人看着他的背影，同时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郑重的骑士礼。
这是自他们进门以来，第一次如此恭敬。
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大殿下，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反抗，以他在军中和王都的威望，再加上贝拉等人的拼死保护，这场政变绝不会如此顺利。
就算最终会失败，也必然要血流成河，让洛亚元气大伤。
可他选择了退让。
为了这个国家，少流一些血。
太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