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向李乐成逼近了一步：“你的目的就是接触到那些从雕塑中漏出来的红雾，被【陈默】模因感染对吧？”
在以罗康的视角回顾了陆地上的整件事后，陈默对很多事情都想得更透彻了。
无论是罗康，还是王茄子，只要时机合适，陈默就能通过梦境或者媒介物去看到已经感染了【陈默】模因的人类视角。
很久之前，陈默就已经通过梦境的方式，间接看到了王茄子的视角。
而这一次，正是因为触碰了雕塑这个媒介物，陈默才通过红雾看到了罗康还活着时的记忆——
—那时罗康几乎已经成为了陈默，无论是想法还是性格都和陈默一样，甚至连行为都和陈默本体没区别，这也让观看记忆的真正的陈默身临其境，只觉得自己穿越了，而不是在观看一段记忆。
看似是在必然条件下形成的巧合，实则是被精心计划好的“巧合”。
因此，那个守护神雕塑和它释放的红雾极为特殊，其中蕴含了大量的【陈默】模因。它是某人精心设计后，交到陈默手上的。
而李乐成却接到了“见证雕塑被摔碎”的任务，这并不寻常。任务背后的意义绝对不是李乐成解释的那样，什么工作习惯，什么形成锚点，都是次要的。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李乐成干笑着，企图用笑声蒙混过关。
“你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感染【陈默】模因，别装傻了。”陈默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抬起食指，戳在了对方的面具上。“你敢不敢摘下面具？”
李乐成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并与陈默拉开距离，似乎是怕陈默一抬手就将他的面具扯下来。
“何必呢，如果我想被感染，直接留在陆地上，去真心实意地信奉【守护神】不就行了。”
“你果然知道所有的事情。罗康知道的，你全知道。”
“好吧，好吧，算你厉害，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承认我知道很多事情————”李乐成摊了摊手，“我也不想隐瞒你，只是需要你砸碎雕塑后，我们才能畅所欲言。”
“不要左顾而言他。你的目的不仅仅是感染【陈默】模因，而是要在上了我的船之后再感染。我猜测，你有一定要离开那块陆地的理由，所以不会去信奉【守护神】，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又要在上船后主动感染【陈默】模因。”
“哈哈哈，陈默，别问了，反正我对你没有任何危险的心思，你可以不信任我，可以一直监视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要再继续问了。”李乐成依旧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但他的笑声却显得有些刻意，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也许是因为你刚刚感染【陈默】模因，嗯，不太了解我。”陈默缓缓地走向李乐成。
“在诡异小岛上，我没办法控制所有的事情，因此每时每刻都陷入各种疑惑和问题中。但现在是在陈默号上，在当上船长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要让这艘船成为最安全、最没有秘密的地方。”
李乐成也在后退着。
“你跑也没有用，在这艘船上，你又能跑到哪去呢？”
李乐成道：“呀，好好的气氛，怎么搞成这样子，陈默你冷静一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比如这艘船以后的建设，有关【守护神】的事，还有我们希望镇是如何创建起来的事情，咱们一定能聊得很愉快呢。”
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转移话题，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浑水摸鱼。
明明是他抓住了李乐成的可疑之处，却反而被指责“不冷静”。
这让陈默回忆起来末世前的生活。
“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经常遇到你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转移话题和矛盾，喜欢倒打一耙的同事。”
陈默一想到这种人，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
“你知道我通常会怎么对付这种人吗？我会直击他们的要害，他们在掩盖什么，我就揭开什么，并且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来看看这些浑水摸鱼的人到底在掩盖什么！”
“我不是那种人，没有那么严重呀。”李乐成说，“咱们在这里耗着也没意义，你也抓不到我，我可以帮助你很多事情，只要你不揭开我的面具”
啪！
“嘿嘿嘿，陈默，我拿到啦！”
阿茉拿着木质面具，兴奋地在李乐成后面喊道。
当李乐成反应过来时，他摸了摸脸，却发现面具已经不在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到我后面的！”李乐成十分震惊，他完全没有察觉后面居然站了一个人。
“阿茉，干的好！”陈默点了点头。“不过面具要给我。”
“啊？不能给我玩吗？”阿茉十分失落。
陈默摸了摸阿茉的头，安慰道：“这个面具太丑了，大小也不适合，回头我用加工机给你重新做一个怎么样？你要小猫还是小狐狸，或者别的动物？”
“我要小猫！冬梅姐是大老虎，那我就做一只小猫咪，我们都是猫科动物，是好朋友。”
阿茉得到了陈默的承诺，笑嘻嘻地走了。
走廊中只剩下捂着脸的李乐成，和饶有兴趣的陈默。
“别挡了，挡也没用，我都看见了。”陈默走过去，抓住李乐成的骼膊，将他提起来，然后硬生生地将他捂住脸的手从脸上拽了下来。
李乐成的脸，此时已经酷似陈默了，尤其是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这充分证实了陈默的推测，李乐成就是要在上船后主动感染【陈默】模因。
众所周知，被【陈默】模因污染后，随着污染加深，他会彻底变成陈默的长相，甚至会开始忘记自己是谁，最终会认为自己是陈默。
这个李乐成，他到底图啥？
陈默挑了挑眉毛，抬手拉住摇摇欲坠的人。
李乐成失神落魄地念叨着：“我失败了，我失败了，我失败了，你不该知道的，不该看到我的脸的，我暴露了暴露了————”
现在的李乐成完全不似刚才那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反而有一种谨小慎微，甚至胆怯的气质。
“你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吧？受什么刺激了？”
船长室。
陈默将一瓶安神的果酒放在了李乐成的面前。
“喝吧，你的精神状态不佳，喝下去会舒服一些。”
李乐成的目光有些呆滞，他听话地拿起这瓶果酒，一饮而下。
喝了几口后，李乐成感觉有一股清流从头顶流下，顺着背脊蔓延，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陈默发现，对方身上那股胆怯的气质消失了不少，李乐成正在恢复成原来那个油嘴滑舌，喜欢嬉笑的老油条。
李乐成感叹道：“好喝————和酒厂产出的味道不太一样。”
“精神食粮酒厂吗？”陈默问，“你还记得这个厂子？”
李乐成神情平静，仿佛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的脑海里仅仅存在一个印象。末世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失去了家人的孤儿，当时控制局的人从一个恶劣的污染事件中将我救出来，就给我喂过那个厂子的酒。
最初在避难所的日日夜夜，我靠着这种酒，硬是扛住了那些负面情绪。”
“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陈默说，“说说吧，你为什么要主动感染【陈默】模因？”
李乐成抱住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下，最后抬起头，眼中装满了颓废：“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
“我是奖励。”
“什么？”
“我是你上次在陆地上的任务的奖励。你在对抗【他】的过程中，一定会遇到各种凶险的事情，而我是你的保底，或者说你肉身的备胎。”
陈默瞬间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李乐成坦然道：“我们知道你的肉身可以遭到毁灭性打击，一旦这样你就没有身体了。而陆地上的大家认为，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所以让我上船后感染【陈默】模因，这样的话，就算你的肉身没有了，一样可以通过我复活。”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们这样做，到底是谁想出来这样的点子？”陈默很愤怒，“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你的人格，意志，人生都将会摧毁！”
“我当然知道，我的使命就是这些。”
李乐成抬起头，直视着陈默。
“从我13岁之后，就在扮演各种各样的人。起初是邻居家早已死去的小男孩，我要负责安抚那家快要疯掉的家属。
后来我被要求扮演李队长。我要改姓李，要模仿李队长的性格和说法风格，为了这个人物，我练习了足足六年才合格。
在扮演其他人的过程中，我早就不知道原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了。我的存在就是由他人的人格组成的，所以你说的人格和人生，我并不是很在乎。
现在，我不被要求扮演谁，而是自然而然地变成你的模样，对我而言这已经是非常轻松的事情了。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去刻意模仿谁了，只需要静静等待。如果你出事了，我会完成我的使命，如果你没事，我就能一直以现在这样的状态存活下去。”
空心人。
这个人就是罗康信中提到过的“空心人”。
在信息删除计划执行后，出现了一批年纪轻轻的空心人。这些年轻人从小到大都是在充满电子设备的环境下长大的，在删除相关记忆和知识后，他们本就不丰富的人生，就变得千疮百孔了。
尤其是那些失去了父母和朋友，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牵绊的青少年，尤为可怜。
李乐成在希望镇生活了十年，他现在看着也不过只有二十岁左右，所以信息删除计划执行时，他才十岁。再加之他是个孤儿，成为空心人几乎是必然的。
“陈默，你不要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我模仿其他人也没什么！我在扮演他们的同时，也得到了其他人的关心，我反倒觉得我在扮演他们时，经历了很丰富的人生。”李乐成嗤笑了一声，“这对我没什么，能保持着相对正向的情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陈默一脸严肃，郑重说：“以后，你不需要再扮演别人，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兜底，成为我身体的替身。”
“我不会，我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只能模仿————不，我现在就是李队长。”李乐成斩钉截铁地说，看起来果酒发挥了作用，已经将他的精神状态稳固了下来。“而且，你怎么知道，你用不到我？”
陈默举起手，拍在了李乐成的脑袋上。
“我的船员不是别人的替身，我也不需要一个早就死去的李队长在我的船上，影响张麻子他们的心情。
如果你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就不要刻意去表演，你心里怎么样，就表现成什么样，在船上多和其他人接触，总有一天你在其他人的眼中，就不再是李队长，而是你自己。
至于替身问题，你放心吧，你的任务绝对无法完成，我死不了。”
李乐成认真地听着，他将陈默的话听进去了，但确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我还理解不了你说的话，成为我自己，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你没有稳固的身份锚点，当污染来临时，你的自我认知会象在风浪中漂流的小船，一个大浪就会翻船。”
“翻就翻呗，就算我不当李队长了，自以为我是别人也无所谓，反正能活着就行。”
陈默倒抽一口气，这个人油盐不进。
好的，他要上杀手锏了。
“你也不想在扮演某人后，在污染的影响下真的以为你自己是某人，从而用了他的牙刷，还有没洗过的内裤吧？”
李乐成的脸顿时青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前扮演别人时，所有用品都是全新的。”
“那不就得了？污染有彻底混肴你自我身份的办法，到时候你就等着穿肮脏的内裤，自己还不知道吧！”
“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有趣的人。”片刻后，李乐成笑了笑，“看来，要真正的模仿你确实有难度，必须要感染【陈默】模因才能办到了。”
在陈默举起手再给他一下之前，李乐成连忙举起手投降：“好吧，我开个玩笑，以后我会尝试做自己的！总之，谢谢你————”
陈默点了点头，他掏出了从雕塑里掉出来的存储卡，展示给李乐成：“看一下就好，不要多看，你对这东西有印象吗？”
李乐成匆匆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道：“这是禁忌之物。罗康说，这是一个人在很早之前留下的重要知识，或许对你有用。
“是谁留下的？”
李乐成思考了一下，说：“好象是一个叫做路晨的船舶工程师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