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回到办公室,锁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刚才在茶水间那一幕太险了,差点就被撞破。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储物柜里的复写纸和特种墨水笔,只是间接证据。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至少,需要确认小林的行动规律和联络方式。
他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记忆深处搜寻。前世那些零散的、尘封的档案资料,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小林光一军统卧底特高课机要室
几个关键词碰撞着。突然,一个模糊的细节跳了出来。他记得那份解密档案里提到,这个潜伏者有个习惯,或者说是他联络方式的一部分——他会在每周三的晚上,去虹口区的一家叫“竹内屋”的日式居酒屋。
那家居酒屋!陈默想起来了,档案里说,那里是军统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利用日侨身份做掩护。潜伏者会在那里用密写方式传递情报,或者接收指令。
今天就是周三!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他看了看墙上的钟,下午四点。如果小林真是那个人,他很可能今晚会去“竹内屋”!
他需要验证这个猜测。
直接跟踪太危险,容易被反跟踪,也容易暴露自己。
陈默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了一个人。不是组织里的人,而是他“陈大少”身份下养着的一个三教九流的朋友,叫阿强。阿强没什么大本事,但盯梢、打听消息是一把好手,而且嘴巴严,只认钱。
“阿强,是我。”陈默压低声音。
“陈少?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阿强的声音很恭敬。
“帮我盯个人。特高课机要室的小林光一,日本人。看看他下班后去哪里,尤其是晚上,会不会去虹口区的‘竹内屋’居酒屋。小心点,别被发现。”陈默吩咐道。
“明白,陈少。包在我身上。”阿强答应得很痛快。
挂了电话,陈默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让阿强这种外围人员去盯梢,就算出了岔子,也查不到他头上。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上堆积的文件上。特高课的日常运作不能有丝毫懈怠,任何反常的工作状态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拿起一份关于近期清乡扫荡的战果报告,强迫自己逐字逐句地阅读,努力维持着“陈默课长”应有的专注神情。
时间在纸张的翻动和窗外逐渐西斜的阳光中缓慢流逝。每一次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都让陈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
他尤其留意着机要室方向的动静,想象着小林光一此刻在做什么——是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密电码本,还是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办公桌上的电话始终沉默着。阿强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等待,成了此刻最煎熬的酷刑。陈默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那轻微的、带着焦躁的叩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得不再次深呼吸,将手指压在文件上,强迫自己停下。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了昏黄,下班的时间快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开始变得频繁而杂乱,是同事们准备离开的信号。陈默的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紧紧盯着机要室门口的方向。他需要确认小林是否按常规时间下班。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小林光一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公文包,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谦恭的微笑,正和路过的同事点头致意。他的步伐稳健,神情自然,看不出任何异常。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小林走向楼梯口,身影消失在转角。
阿强,现在就看你的了。陈默默默念道。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到走廊里的人声稀疏下来,才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锁好办公室的门,像往常一样下班离开。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前往法租界一个相对僻静的咖啡馆。
阿强会打电话过来这里!那里有他常坐的、位置隐蔽的雅座,更重要的是,咖啡馆里有公用电话。他需要一个安全、且能及时接到阿强汇报的地方。
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陈默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稀疏的行人,耳朵却高度警觉地捕捉着咖啡馆里每一丝声响。每一秒的等待都无比漫长,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焰。他必须知道,小林今晚会不会踏进那家叫做“竹内屋”的居酒屋。这将决定他接下来所有行动的走向。
剩下的就是等待。
时间过得有点慢。陈默处理了几份文件,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他时不时看向电话,又看看时钟。
晚上七点,电话终于响了。是阿强。
“陈少,”阿强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您猜得真准!那个小林下班后,换了一身便装,真的去了‘竹内屋’!在里面待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出来。”
陈默的心跳加快了。“看清楚他进去干什么了吗?见了什么人?”
“这个里面情况看不清。不过他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出来的时候公文包好像瘪了一点。他没跟什么人明显接触,就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杯酒。”阿强汇报着。
公文包瘪了一点!很可能就是传递了情报!
“好,我知道了。钱老规矩给你。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陈默叮嘱道。
“您放心,陈少!”
放下电话,陈默几乎可以确定了。小林光一,就是军统安插在特高课机要室的那颗钉子!
前世记忆的碎片,加上今天的实地验证和盯梢结果,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这个发现,价值连城。
小林的位置太关键了。他虽然接触不到最核心的密码本,但他经手所有来往密电的登记。这意味着,他能知道特高课与各地联络的频率、大致方向,甚至能从电文编号和格式上推断出情报的紧急程度和重要性。这些信息,对于军统来说,是判断日军动向和特高课工作重心的宝贵依据。
而且,他利用复写纸和密写技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把情报传递出去,风险极小。
陈默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现在,他手里握住了一张牌,一张足以搅动特高课内部风云的牌。
中村不是像疯狗一样到处找内奸,想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
好啊,那我就把真正的内奸送到你面前。看你是真的忠于职守,还是只想着排除异己。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陈默脑中逐渐清晰起来。他需要精心设计一个局,让中村“意外”地发现小林的秘密,然后借中村的手,除掉这个军统卧底,同时也让中村在佐藤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这么做,会不会对军统造成损失?会。但陈默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自保是第一位的。而且,除掉小林,从长远看,也是掐断了军统获取特高课情报的一条重要渠道,对我方未必是坏事。
关键在于,这个局要怎么布,才能把自己摘干净,还能让中村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陈默的眼神变得深邃。他需要一份“恰到好处”的举报,需要一些“无意中”流露的线索,还需要一个让中村无法拒绝的“功劳”。
他拿起笔,在一张废纸上随意划拉着,脑子里飞快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这场戏,必须演得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