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上,巨鸟展翅。
繁星圣者安纳柯,正从奥特莱海深处,返回陆地。
她带着无比重要的信息,急着返回布鲁诺王国。
无比重要!
在千虑死后,她便是布鲁诺王国最被委以重任的占下师,与王国保卫部、王城治安厅都创建了繁杂的工作交流。
在拉姆城参与与旧梦之战后,她并未得片刻空闲,而是处理一桩游轮遇袭事件。
布鲁诺—飓风海湾航线,蒲公英号旅行船,一艘可容纳超过十万人、长度超过四百米的巨型游轮,遭遇了神秘袭击事件。
袭击发生时,船上所有旅客都说,天外有个巨人,而海洋和整艘游轮都被那巨人握在手中。
很诡异的事件。
通常而言,这件事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事发地也不在布鲁诺王国所属海域,事发时蒲公英号旅行船,已经进入了奥特莱海深处。
她本可以象千虑那样,坐在小店里,在公文上盖章,在占卜请求上写下几个字,这件事一样可以得到处理。
但她亲自去了一趟。
原因无它,因为蒲公英号旅行船上,有一个使用假身份的旅客。
有布鲁诺王国内的占卜师为她买船票,有政府内的占卜师为她注册假公民文档,有占下师为她赠送金币。
她离开得轻松,无声。
当时,正逢《占下师约束法案》颁布。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在此刻的繁星圣者心中,排不上号。
更重要的是,她在船上找到了瑞秋娜遗留的,一枚水占盘。
一枚被瑞秋娜遗落的、曾经在瑞秋娜手中使用过的、保留记录了瑞秋娜占卜结果的,水占盘。
占卜师们所需要的法器往往很简单,只需要一块内凹的深色石头,一点清水,便可当水占盘使用。但身为贤者千虑的学生与助手,瑞秋娜所拥有的水占盘,则是一件功能复杂的真阶法器,内含法器铸造者的巧思设计,选材也是上等。轻便、坚硬、自隐、能记录此前的占下结果————
在瑞秋娜被命运亲手“提取”出来后的时间里,这个水占盘被使用过多次,但用它进行正式祈求,只发生过一次。
在游轮上,在《占下师约束法案》投票日,一次,直接指向命运的祈求。
瑞秋娜占卜时心中疑问是:“什么事情重要?”
这是很常见的问题,恰逢命运败退,布鲁诺王国对占卜师政策转向。
身为唯一眷者的瑞秋娜,心中有忐忑,在安纳柯看来,是非常正常的。
但命运给出的答案,却远远出乎了安纳柯的预料。
甚至,在游轮上调查时,她一开始都并未想通,只当命运是这个世间最大的谜语编织者,不愧是占卜师的神。
命运给出的答案有两个。
第一个画面是布鲁诺王国公告:“斯托克王国大使馆发布声明,斯托克王国宣布,愿主动与布鲁诺王国缔结海洋货物购入约定。未来十年,斯托克王国将不再遵循奥特莱海岸联合开发贸易协定,仅与布鲁诺王国一个国家进行海洋有关的货物贸易。”
第二个画面是,白塔贤者,将群山贤者尸体移交给灵云贤者。
这两件事,若是抽离单独拿出来看,确实都是“大事”。
但在《占卜师约束法案》颁布当日,在瑞秋娜逃离布鲁诺王国时,命运却给了两个毫无相关的画面。
繁星圣者安纳柯相信,瑞秋娜当时第一时间看见,必然是困惑的。
即便是她,她这个已经经历了许多的后来者,也不敢保证,她此刻的理解就一定是正确。
这第二个画面的意义,似乎已经明确。在群山身上,命运有布置,需要瑞秋娜处理,而瑞秋娜虽然没来得及直接着手,被泡沫吞噬掉了,但最终旧梦还是诞生了。
中间似乎有不少波折,最终同胚依然被毁灭,但命运依然兑现了此事。
那么,第一个画面呢?斯托克王国与布鲁诺王国签订协议,命运在暗示什么?
那是灵云贤者签订的协议,安纳柯还知道,那份协议中有一份赠礼转让,《
枷锁————
“在瑞秋娜被泡沫捕捉之前,灵云将那个枷锁女士,赠给了白石分身。”
坐在信鸽背上,周围风声已经变得呼啸,安纳柯抓握着信鸽的羽毛,用力往下按了按。
信鸽轻啼了一声,双翼收紧,速度又快了几分。
夜色下,深蓝海面尽头逐渐有了陆地,是布鲁诺王国的海岸线。
“紊流布雨,紊流布雨,能听到吗?”安纳柯呼喊道。
她又换了几个名称,终于,风声有了应答。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风声似乎有点疲惫。
紊流布雨此刻同时关注着太多太多地方,思绪与注意力有些不够分配。
这时候————安纳柯迅速抓住了话中语气重点。
“此时出什么事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紊流布雨更加疲惫了。
“总之,将我的话带给黎志,深渊与命运有染,枷锁身上发生的事情,存在命运修改的痕迹。”
下一瞬,巨鸽面前百米左右,一道巨圆出现,将王城的光景带到了海面之上。
穿过巨圆,巨鸽扬翅,仅仅瞬间,它竟然就看见安纳柯女士的庄园就在下方。
“咕?”信鸽好不容易才减速,降落。
下了鸽子,安纳柯看见了灵云、黎志少年竟就在自家庄园里。
“瑞秋娜的水占盘————”
黎志接过安纳柯女士的收获,仅仅两句交谈,他便明白了一切,稍显遗撼地叹了口气:“面对命运,我知道防范于未然才是最好的,但总是做不到。”
很关键的信息,可惜,迟了一点。
又或许,是命运故意,让它迟了一点,仿佛在讥讽自己。
游子小女孩站在一旁,眼中所有光彩已经褪去,三四条泪水从两眼间流下,手心紧紧死握,那柔软的指甲仿佛要刺到掌心里。
她又流泪了,但是这次比之前好,没有哭出声,静静地、突然地。
不过泪水没有滴落地面,而是朝天上流去。
“环绕布鲁诺王国的水元素正在消失,不!甚至不止布鲁诺————”
风中,紊流布雨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夜空,彻底晴了,无丝毫云气。
庄园中,喷泉之水转瞬消失。
更远处,安纳柯先前来的方向,海水,朝天上流,掀起如墙水幕。
三十馀点流星从地底贯穿夜空,汇聚天外。
它们有的是眼珠,有的是脏器,有的是衣裙,勉强拼凑出了人型状。
残躯。
它佝偻着腰,环抱双膝,仿佛母亲肚中胎儿,说道:“纯水已,归服真母。
“真母,生下了,我。
“真母,给予我生命。
“我为人间,带来真母的恩赐。”
水漫过天,依附于那残躯而存在,将它装饰成天外巨物。
抬头,视野中都难以容纳它的整体,仿佛那浩瀚宇宙化为肚腹,无边海洋化为了胎泡,包裹着它。
它睁开了一只眼睛,俯视着人间,看向了布鲁诺王城。
看向了黎志。
游子,望向死去的多茜,又望向了那因暗梦降临死去的婴儿。
她双手收于胸前,祈祷道:“灵智的源头,虚实的边界,每个人心中最纯粹的真我。
“我呼唤你。
“我是你的眷者,你从没对我说过话,反正对于你而言,我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眷者,一个可有可无的神眷————
“你舍不得欺真造物他们,那就用我,我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剩了。
“降于我身,我自愿奉献,永恒忠心。
“自性,我要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