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手段,终于从挑衅,上升到挑拨了。
此刻这房中发生的一切,象是精巧设计过的流程:
自性最内核最器重的三位眷者合作
极乐卓博伦则恰好是了解教廷、了解泡沫头部戴头盔的可怖缘由,而这个缘由,恰好是小法缇斯恐惧着的;
而自己这个欺真,则是既参与了日记的“生产”,也参与了将泡沫带来拉姆城魔法学院的筹谋,象是个主谋,引导小法缇斯反抗、厌恶圣火的主谋。
更巧合的是,小法缇斯恰好在自己和波粒的共同引导下,普升了轻嗅级。
这意味着圣火给予小孩信任,也意味着小孩离圣火更近,对权柄的掌控更深o
那么,这整件事,合起来,看上去象什么?
精巧布局、隐藏完美、瞬间发难的阴谋。
看上去就象自性要通过忘忧神眷污染、影响圣火了。
这真是好大一盆脏水!
并且,直到刚才事发之前,自己竟几乎无察觉,实在是疏忽。
好消息是,伙伴自性那边并没有多出“圣火要反击”的麻烦,目前阶段,圣火应该只是怀疑,还没有上升到反击应对的阶段。
黎志目光平静,如同什么都没有想到一般,蹲下身将小孩抱起,说道:“丹特已经为他的错误行为付出了代价。圣火主祭菲娜女士为你治疔,还给你带来金币和书籍,现在,以及之后,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保证。”
黎志语气平和,没有使用刚拿到的陈酿神眷安抚小法缇斯。
也没有依赖系统的力量。
嘲讽走小法缇斯身上的麻烦,或是直接用自证能力命令小法缇斯平静。
因为问题的内核不在小孩身上,仅仅只是让小孩平静下来,并没有解决命运所引发的矛盾。除非系统能直接将圣火搞定,否则在这件事情上,越使用系统反而可能越坏。
做得越多,反而可能越错。
陈酿神眷正好得到,正好派的上用场,是否有如此巧合?
超绝防骗能力、超绝嘲讽能力等,命运先前已经多次吃亏,未必没有防备。
但是也不能因对命运的怀疑与揣测而束手束脚,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任由圣火的不信任蔓延,也必然是错!
所以,黎志选择了————信任。
对小法缇斯的信任,相信小法缇斯拥有远超同龄孩子的坚韧。
相信这个喊出“我就是想象他拯救我一样,拯救其他人”的小孩,有无惧心中阴霾的纯净灵魂。
听上去很笨拙,也很蠢,将自身命运置于一个九岁孩童的心智稳定之上,任谁来了都会觉得可笑。简直比其他手段还要冒险得多,简直就是自杀一般的选择。
可是,黎志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替小孩拭去眼泪。
法缇斯瞳孔中的白色火焰缓慢熄灭了,楼下又传来卓博伦的讲话声。
刚才卓博伦直面了忘忧神眷的锁定。
小孩恢复了正常。最笨拙的应对,却也是最不受命运控制的应对,奏效了。
“抱歉,我————”小孩低下了头,停止了啜泣。
“什么也不用说。”黎志安抚道。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个泡沫戴的头盔底下,真的是————”他第一反应竟不是回味自己刚才陷入的恐惧,依然挂念着泡沫的头盔。
“是的。”黎志知晓答案,也没打算说谎。
小法缇斯脸上神色再度变得痛苦,不过和刚才不同,不再是失控突发的痛苦,而是一种缓慢的品味,是回忆。
回忆起自己,坐在镜子前,需要直视着自己的颅骨被打开的那一刻,理由是保持大脑活跃。
那时候,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呢?
快要忘记了,又或者说,根本不敢记得。
是的。
如果答案是“是的”,那就意味着,那名为泡沫的哥哥,也承受过这一切,并且没有人救他。
“他的头盔,很笨重,很大。”小法缇斯言语模糊,思绪不成言。
黎志望着小孩眼中的痛苦,小孩就说了短短几个词,他也明白小孩在想什么o
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小孩想的那般简单,头盔之下,并不是一个被强迫遭受痛苦的孩·————而是一个降世之神。
小孩可怜的是那具身躯的主人。
这样的身躯,天上云端还有一具,旧梦先生的肚子里有一具,泡沫随行的行李中有三具,维戈洛瑞城飓风教廷地下室中还有。
他们的存在,是一种罪过。
“好在,他心底没有什么痛苦,就象一汪深潭。”
想到先前曾隐约窥见泡沫的灵魂,小法缇斯似乎松了口气,好受了一些。
纯水自然不会有什么痛苦,被借宿的神眷者·泡沫也不会有什么痛苦————根据宇雾与逐日的回忆,飓风教廷的泡沫神眷自诞生起已经有近三十年,泡沫神眷从未易主过,只换过身躯。
一向坦诚的黎志,却不知该怎么和小法缇斯描述这个事实。
或许,那天听见小孩哭喊时愤怒的自己,也在远去,明知泡沫、纯水身上带有剥削他人的血,也没有太愤怒,没有为这些身躯感到心痛。
或许是没有直接发生在自己眼前,或许是觉得木已成舟挽回不了什么,或许是被纯水这超位存在牵制着,或许是被自己想做的其他事情牵绊住————有些不知该如何行动。
或许也该自问一句,自己的血是不是有点凉了。
小法缇斯看见黎志原本凝成一点星的灵魂波动了一瞬,似乎感应到了些什么,主动开口道:“老大,你为什么要自责?泡沫是不是很可怜?”
“————”黎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亲爱的伙伴,圣火没有生气了,你真厉害!”自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见小法缇斯情绪恢复正常,黎志将小孩放下:“吃完夜宵后,好好休息,明日会很忙。”
随后,帽子用风魔法将熟睡的艾莱德搬运回一楼卧室。
黎志下到一楼,安抚了一下卓博伦,简单聊了聊小孩的过往,让他谨慎聊泡沫的“大头”。
卓博伦有些困惑,因为他甚至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有锅里煎得过熟的牛排记录着一切。
拍了拍卓博伦肩膀,黎志便朝门口走去。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卓博伦皱眉道。
“去找喜欢捣乱的老朋友叙叙旧。”黎志没有细说,转身朝屋外走去,亲自去给瑞秋娜一个教训。
门关上。
小法缇斯站在楼梯口,明明厨房中食物的味道已经很香,他脸上却不象是有胃口的样子。
盯着那扇门,刚刚被黎志关上的门,阻挡着外边夜色的门。
屋内,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了。
“肉排来喽,还有甜甜的南瓜汤和填饱肚子的炒饭。”卓博伦戴着布手套,颇具仪式感地端着餐盘,望向小法缇斯。
“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小孩想不通,便抬头看向卓博伦,期待从这个大人这里获得答案。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先吃点东西吧。”卓博伦随口应付道。
“老大,有事瞒着我们。”小法缇斯坚持道。
小孩的坚持,仿佛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很可惜,他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并不比他知道更多。
卓博伦的灵魂很难懂,却也很好懂,确实没有说谎,小孩能一眼看出来。
“他可是老大呢,要是他知道的事情我们都知道,那他就不称职,明白吗?”
卓博伦见小孩没有过来吃饭的意思,便端着餐盘拿着餐具,朝小孩走过去,勺子?了一勺炒饭,伸到小孩嘴边:“你让我做的夜宵,你自己要是不吃我可要生气了。”
小孩对卓博伦的回答非常不满意,但又不好说哪里不对,便主动端起餐盘朝餐桌走去,盲目往嘴里塞了几口食物。
最终还是愣住,目光又瞟向门口,莫名问道:“门外,有什么?”
“有神明。”卓博伦说道。
小孩原本以为这人又是随口应付胡话,刚想瞪卓博伦一眼。
可是,毕竟,是他先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也不怪别人胡乱回答————
他抬头却看见卓博伦坐在餐桌对面,神色中的嬉笑早已褪去。
刚才这个回答,好象不是胡乱说的。
“什么意思?”
卓博伦仿佛陷入回忆了一般,眼神盯着空处,灵魂波动的频率变得柔和。
通过那灵魂,小法缇斯看见了一些画面————是裂开的大地,是破碎的小镇,是教程楼,是被大雨复盖的首都————
有些画面,他也有印象,似乎一同经历过,但只是经历,小孩并未梳理、思考过这些过往。
那时,老大会叫他帮忙,会叫他阻止灾难,可是从没有跟他细说事情的缘由与发展。
卓博伦并不知道自己所想已经被窥探,有欲望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头笑了笑:“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知道的也不全面,去问那个老头子吧。但是,老大肩膀上扛的东西,你不一定有本事扛得动。”
“你知道哪些?”小孩变得狡猾了些。
他引导着卓博伦去思考,只要卓博伦此刻思考,他就能知道,能窥见一些。
“吃饭吧。”卓博伦收起沉闷,脸上又挂起最常见的那一款笑容。
“你遇到老大比我早。”小孩努力找着话题:“你遇到的老大,是怎样的人?”
“是个恶魔。”卓博伦毫不尤豫道。
“?”小法缇斯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但灵魂的波动显示,这家伙竟然没有说谎!?
“那你还喊他老大?”
“这就说来复杂了,有很多原因————对了,你知道你的前一任忘忧神眷者是怎么死的吗?”卓博伦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笑容压抑不住。
小法缇斯眉头越皱越深,通过卓博伦的灵魂波动,看见了一所教堂,看见黎志与塔西娅女士正在一场宴会中。
但卓博伦只是短暂回忆了一下,后续发展一瞬间后便隐去了,狼狠吊了小孩一波胃口。
但小孩又不能明说让卓博伦再回忆回忆,让我窥探你的心。
“是怎么死的?”小法缇斯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好奇。
简直好奇到心底痒痒起来,前任忘忧,究竟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卓博伦又喊黎志恶魔?
在自己来到拉姆城魔法学院之前,在逐日降临拉姆城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
“这是机密,你去问逐日吧,我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卓博伦笑了两声,对小孩的反应显然有所预料。
眼见卓博伦心底不回忆了,小孩想了新的办法:“我用我知道的和你换,我知道老大是怎么和逐日老人交朋友的。”
逐日老人和黎志在拉姆城聚餐时,有将小法缇斯带在身旁。
卓博伦顿时愣住,身为欺真的老大,究竟是如何征服正统教廷,如何让那最强大的神眷者变为朋友,逐日为什么没有第一次见面直接将老大“就地正法”呢?
此前这些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他也没有多想。
但此时小法缇斯提起,他才一下意识到,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在逐日老人降临拉姆城的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换。”卓博伦很好说话。
黎志走向那巨大白色建筑,灵云贤者的新研究中心、拉姆城的新地标。
里边关押着旧梦先生与群山先生,虽然他们都名叫黎志,但最近一段时光里,并未沟通唤醒。这是为了避免真理母亲残留的污染出现额外的影响。
现在,他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猫教授,辛苦了。”黎志打趣道。
“瑞秋娜要怎么处理?”猫问道。
黎志弯腰,将猫搂进怀里,一人一猫肢体接触瞬间,猫感受到了答案。
酿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