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天水郡的天,彻底变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城里的百姓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
看到的是悬挂在城头,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和旁边一排排被解救下来的,他们熟悉的面孔。
街道上,是军容严整,秋毫无犯的北营士兵。
告示栏上,张贴着李明亮和他手下一众党羽的累累罪行,以及官府新的减免税赋,招兵屯田的政令。
整个天水郡,在经历了一夜的惶恐之后,看到这群打进天水郡的人,竟然真的这么好后,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谈论着这些事情。
“我的天,李明亮这狗官,果然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嘛!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吃肉不吐骨头,那回我家婆娘被他家护院撞伤,去理论,结果反被关了三天,还赔了医药费!”
“你看告示上写的,他竟然还私藏了这么多粮食,都是等着抬高粮价,赚咱们的血汗钱啊!”
“李侯爷真是活菩萨下凡啊!这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现在这天水郡,已经是李侯爷的天水郡了!那帮作威作福的狗东西,全都死绝了!”
“就是!李侯爷的兵,真是不一样!昨晚进城,连咱们院子里的鸡都没少一只,不像以前那些兵痞,跟土匪似的!”
“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激动、兴奋、感激的情绪,在百姓们心头交织,最终化作对李万年无尽的拥戴。
消息快马加鞭,送回了沧州。
刺史府,书房。
李万年看着王青山送回来的战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王青山这次,倒是表现的不错。”
他将战报递给身旁的慕容嫣然。
慕容嫣然接过战报,纤纤玉指轻捻,快速扫过。
当她看到战报上有关于自己徒弟的那部分时,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王将军确实是员猛将,不过,我那徒弟慕容烈,表现的也不差吧?”
她撒娇似的靠在李万年身上,那丰腴的身子轻轻蹭着,邀功的意味十足。
“侯爷,您说是不是?”
“嗯,锦衣卫这次功不可没。”李万年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你那两个徒弟,表现的都不错。”
“那奴家可就替他们,先谢谢侯爷的夸奖了。”
慕容嫣然笑得眉眼弯弯,随即又正色道:
“侯爷,如今六路大军齐出,五路已经功成,只剩下李二牛将军前往的那个距离沧州城最远的东莱郡了。”
“是啊。”李万年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东莱郡的位置上。
东莱郡临海,在整个沧州的最东边,也距离最远,那里有港口,有商贸,是一个必须要拿下的地方。
不过,那地方兵力也不多,郡守是个五十多岁的人,跟燕王没有太大的牵扯,郡里也没有什么难啃的骨头。
李二牛拿下那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东莱郡,战略位置重要,一旦拿下,咱们便有了出海口,无论是海上贸易,还是招募水师,都将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慕容嫣然跟在他身后,听到他的话,目光也落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点在东莱郡的位置。
“侯爷高瞻远瞩。有了出海口,咱们的眼界便不仅仅局限于陆地了。”
“是啊。”李万年看向东边的方向,“你永远都不知道,大海里,会藏着什么样的宝贝。”
与此同时。
东莱郡,郡守府。
“郡守大人,李万年的人已经推进到城外不远处了。”一个幕僚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声音都在打颤。
堂上,一个年过半百,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就是东莱郡守,周康。
“嘶”周康倒吸一口凉气,停下脚步,“该来的还是来了,现在这可怎么办,燕王那边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幕僚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
“自从上次传来燕王大军被阻于京城之外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从后堂走了进来。
“爹,别指望燕王了,燕王说不定自身都难保呢。”
来人是周康快四十岁时,老来得到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周胜。
平时就有点不着调。
“逆子!”周康见儿子在这种场合还这么吊儿郎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胜却一点都不怕,他找了个椅子自顾自地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我可没胡说八道,没来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消息。”
“按照之前的情报,和时间来推算,燕王现在顺利的话,早就已经打进京城,登基称帝了。”
“可结果呢?”
“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么,大概率是被支援京城的大军给堵住了,自身都难保了。”
周胜撇了撇嘴,分析得头头是道。
“燕王的大军一路如虹,打的本就是一股气势。”
“结果老家被李万年轻易地掏走,赵成空回援的速度又太快,如今已经是处处堵,处处衰,怕是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逆子!”周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什么场合?你乱说什么话?”
周胜却浑然不在意,他摊了摊手。
“爹,我知道有其他人在,但我就是来劝您的,直接投降得了。”
“反正你跟燕王的牵扯也不算太深,只是身为燕地郡守,有很多命令不得不听燕王的话罢了。”
“现在投降了,说不定表现得好,之后这东莱郡的郡守之位,还是您来坐呢。”
周康陷入了沉思。
他这个儿子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但看问题,却总能看到点子上。
周胜看老爹意动,赶紧凑了过去,继续添柴加火。
“爹,您想啊,咱们燕地现在最急的,应该是天水郡那个李明亮吧?”
“那家伙性格残暴,又是燕王的奶兄弟,牵扯那么深,怕是绝对容不了李万年那伙人。”
“咱们跟他们可不一样!这投降啊,投的越早,好处越多!去晚了,汤都喝不上了!”
“而且我在听说了李万年这人的一些事情后,觉得这人,真的还不错。”
周康被儿子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点烦。
但他却没有打断。
因为这逆子说的,句句在理。
他周康,和李明亮那种燕王死忠不一样,他只是个想安安稳稳当官,给儿子多留点家产的普通官僚罢了。
谁当皇帝,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可要是城破了,那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终于,周康一咬牙,一拍大腿!
“好!”
“开城,投降!”
东莱郡城外,李二牛的大营。
当东莱郡守的使者,恭恭敬敬地将降书递上来时,李二牛整个人都懵了。
这就投了?
他还没开始围城呢,甚至连叫阵的流程都还没走一遍。
这就完了?
李二牛接过降书,心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有点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什么情况,但他这次可是憋足了劲,想要在侯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啊!
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围而不攻,怎么散播谣言,怎么策反城内百姓
结果,剧本还没开演,对面主角直接投了。
这让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叫一个不得劲。
不过,虽然心里有点憋屈,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在侯爷身边待久了,他虽然还是习惯把问题想得很浅,但没有侯爷在身边,他也开始学着把问题想得深一些。
他知道,有些面子功夫,还是要有的。
李二牛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扶起那名使者。
“周郡守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我东莱郡百姓之福啊!”
“李将军客气,我家大人说了,能归顺关内侯这等英雄人物,是他三生有幸!”
一番商业互吹后,李二牛便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东莱郡城。
收编降卒,接管城防,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当晚,郡守府大摆宴席,为李二牛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郡守周康红着脸,端着酒杯,凑到李二牛身边。
“李将军,您看,这东莱郡,我周某人也算经营多年,颇有心得。”
“不知,侯爷那边,对周某人日后,可有什么安排啊?”
李二牛放下筷子,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是怕被卸磨杀驴呢。
他想了想侯爷平时的做派,清了清嗓子,学着李万年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
“周郡守放心。”
“我家侯爷,向来赏罚分明。”
“你这次主动开城,保全了全城百姓,是大功一件。”
“侯爷,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这话,周康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一半。
就在这时,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周胜,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李将军!我敬您一杯!”
“我爹这人,胆子小,但绝对是个好官!以后,还请将军您在侯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李二牛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年轻人,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李二牛被安排在郡守府最好的客房里休息。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白天那兵不血刃就拿下一城的情景。
“他娘的,这也太憋屈了。”
他一拳砸在枕头上。
这次出征的六路人马,怕是就他这一路,赢得最轻松,最没技术含量了。
这回去见了王青山他们,不得被那帮孙子笑话死?
就在他郁闷的时候。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李二牛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李将军,是我,周胜。”
是那个郡守的儿子?
他这么晚来干嘛?
李二牛皱了皱眉,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只见周胜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李将军,我看您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特意让厨房给您做了点宵夜。”
他一边说,一边挤了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
“都是我们东莱郡的特色海味,您尝尝。”
李二牛看着他那副献殷勤的样子,心里一阵嘀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说吧,找我啥事?”
周胜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将军果然是爽快人。”
他凑到李二牛身边,压低了声音。
“将军,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侯爷他还缺不缺人啊?”
李二牛一愣,抬起头看他。
“你想投军?”
“不不不。”周胜连连摆手,“我这小身板,哪是打仗的料啊。”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
“我是想跟着侯爷,干点别的。”
“我听说,侯爷手下,能人无数,猛将如云。”
“而且,侯爷他老人家不,侯爷他那么年轻,就有那么大的本事,还那么为老百姓着想”
“我觉得,他才是那个能成大事的人!”
“所以,我想跟着他混!”
“哪怕是给他牵马坠蹬,当个小兵,我也愿意!”
李二牛看着他那副真诚又渴望的模样,心里那点郁闷,突然就散了不少。
他放下筷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李二牛看着眼前这个叫周胜的年轻人,心里头那点没打成仗的郁闷,倒是真的散了不少。
“你小子,嘴皮子倒是挺溜。”
李二牛捏着下巴,学着侯爷平时思考的样子,结果把自己下巴的胡茬捏得生疼。
“想跟着侯爷,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周胜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反而多了一份和他年纪不符的郑重。
“将军,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可在我看来,无论是燕王还是朝廷,都不过是冢中枯骨。唯有侯爷,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我周胜虽不才,也想在这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个注脚!”
李二牛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跟良生那小子有点像。
他虽然听不太懂什么“冢中枯骨”,但后面那句“天命所归”,他可是听明白了。
侯爷就是天命所归!这话他爱听!
这小子,有眼光!
李二牛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行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他摆了摆手,“等我回了沧州,会把你的事跟侯爷提一嘴。至于侯爷用不用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周胜大喜过望,连忙又给李二牛满上了一杯酒。
数日后。
彻底平定燕地的捷报,在沧州传开。
当得知整个燕地七郡,尽数归于李万年麾下后!
不少百姓自发庆贺。
刺史府,议事大堂。
李万年高坐主位,身旁是容光焕发的慕容嫣然。
下首,王青山、赵良生等一众刚刚得胜归来的将领,齐聚一堂。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
这才多久?
他们跟着侯爷,竟然就打下了这么一大片基业!
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都回来了。”李万年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也带着笑意。“这次,都辛苦了。”
“为侯爷效力,不辛苦!”王青山第一个站起来,声音洪亮。
“哈哈哈,老王,就你嗓门大!”旁边的将领们一阵哄笑,大堂内的气氛,轻松而热烈。
李万年抬手压了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沧州通判赵德才身上。
“赵通判,燕地初定,后续的政务,你有什么章程?”
赵德才连忙出列,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回禀主公,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沧州的政令,推行至燕地全境!”
“清查人口,丈量田亩,归还被侵占的土地,招募流民进行军屯这些事,必须尽快落实下去,才能彻底稳固人心,将整个燕地,变成我们真正的根基!”
李万年点了点头。
赵德才虽然胆子小,但干这些具体的政务,确实是一把好手。
“行,那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是,绝不让侯爷失望。”
赵德才高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