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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孤城绝境豺狼戏,铁壁合围天罚临(1 / 1)

文朗城内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街巷中蔓延。

老树根带着山神之怒的核心卫队,已经连续屠杀了三批试图冲击粮仓的民众。

那些尸体被随意堆在街头,鲜血渗入青石板缝隙,在烈日下蒸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再有敢造谣生事、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老树根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声音嘶哑却凶狠。

他身后,二百名手持燧发枪的山神之怒士兵面无表情,枪口还冒着青烟。

台下,是数百具刚刚倒下的尸体,其中甚至有妇孺。

然而,杀戮带来的威慑正在迅速衰减。

城北的京观太高了,哪怕站在城内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都能隐约看见那灰白色的、令人心悸的轮廓。

消息已经无法封锁——阿曼头颅高悬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

“老树根大人……”一名浑身浴血的部落头人跌跌撞撞跑来,脸上带着绝望,“西城又有三个寨子的人闹起来了!他们……他们说山鬼大人骗了我们,秦军根本不怕山神,要打开城门投降……”

“杀。”老树根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

又一队山神之怒士兵冲向西城方向。片刻后,密集的枪声和惨叫声传来。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当屠杀队的士兵返回时,他们的脸色异常难看。

带队的小队长低声向老树根汇报:“大人……那些人反抗了。他们用石头、木棍,甚至有人抢了我们兄弟的刀……我们死了六个弟兄。”

老树根瞳孔一缩。

反抗!!!

这个词在过去的文朗城,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山鬼的权威、山神的“庇佑”,让所有人都俯首帖耳。

可现在……恐惧压垮了信仰,绝望滋生了勇气!

“加大弹压力度。”老树根咬着牙,“把所有闹事者的家人,全部抓起来,当着他们的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

无数人涌上街头,抬头望向北方。

老树根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收紧。

城墙上,守军的士兵们正惊恐地指着城外,一些胆大的甚至不顾禁令,拿出私藏的望远镜。

他们看见了。

在北方的原野上,秦军的旗帜如林般竖起。

更令人窒息的是秦军的军容。

从文朗城头望去,可以清晰看到秦军正在城外五里处构建的庞大阵地。

那不是简单的营垒,而是一个层次分明、工事完备的进攻基地。

最外围,是纵横交错的壕沟和铁丝网——这是百越人从未见过的防御工事。

阳光下,铁丝网上偶尔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壕沟后方,是整齐排列的炮兵阵地。

一门门被油布覆盖的“秦魄”重炮露出狰狞的炮口,炮身粗壮得需要三四人合抱。

在秦魄的两侧,是数百门相对轻便的飞雷神炮,炮口斜指天空,如同待发的毒蛇。

炮兵阵地两侧,是骑兵的营地。

大秦铁骑!

这些骑兵与百越人见过的任何骑兵都不同。

他们身披黑色复合鳞甲,连战马都披着特制的马铠。

骑兵们正在演练阵型,数千匹战马奔腾时,大地都在震颤。

阳光照在他们的甲胄上,反射出一片冰冷的金属光泽。

“那是什么甲……刀枪不入吗?”城墙上,一个年轻的百越战士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老兵脸色惨白:“我见过……在瘴疠谷之战时,秦军的骑兵就是这样。我们的竹箭射上去,连个白印都留不下。他们的马刀……一刀就能把咱们最壮的勇士连人带武器砍成两段。最后还是靠着那些滚木雷石和弟兄们的命,才把那些秦军给堆死!”

更让百越人绝望的是秦军的步兵方阵。

此刻正值午后,秦军似乎在轮换防务。

一队队步兵从后方营地开赴前沿阵地。

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下,都传来沉重而统一的脚步声。

数万人行进,却只有一种节奏,一种声音。

黑色的军服、锃亮的胸甲、肩扛的燧发枪上刺刀林立,在阳光下形成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

最前方是军旗。

玄鸟旗、军团旗、营旗、队旗……层层叠叠,猎猎作响。

旗手们昂首挺胸,仿佛不是走向战场,而是参加一场盛大的阅兵。

“他们的枪……比我们的长好多。”又一个百越战士低声道。

“那不是枪,那是会喷火的魔鬼武器。和山神之怒的武器一样!”

老兵的声音在发抖,“我兄弟死在瘴疠谷,他临死前说……秦军隔着一百步就能杀人,铁砂子像暴雨一样打过来,躲都躲不开……”

突然,秦军阵地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正在行进的步兵方阵闻声立定。

“立——正!”

军官的喝令声隔着五里地都能隐约听见。

数万人齐刷刷停步,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然后,在军官的口令下,方阵开始变换队形——从行军队列转为战斗队形。

整个过程流畅迅速,没有任何混乱,只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脚步移动的沙沙声。

城墙上,一片死寂。

百越人虽然被山鬼洗脑,但基本的判断力还在。

他们见过自己部落的战士——乱哄哄地聚集,吵吵嚷嚷地行进,武器五花八门,纪律几乎为零。

而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军队。

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差距。

不是人数多少的差距,而是文明层次、组织能力、武器装备、纪律训练的全方位碾压。

“我们……真的能守住吗?”不知是谁,在寂静中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人回答。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城内,一处相对隐蔽的竹楼里,十几个原雒越部落的头人正聚在一起。

这些人曾经是雒越各部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甚至是部落酋长。

山鬼控制文朗城后,他们或被胁迫、或被利诱,最终都臣服于山鬼的所谓“神权”。

但现在,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后悔和恐惧。

“阿古力死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头人低声道,“他刚才带人去西城粮仓,想抢些粮食然后找机会逃出城……被老树根的人用那种喷火的武器打成了筛子。”

“我的人看见城外秦军铸的京观了。”另一个年长的头人声音颤抖,“最上面的那个真的是阿曼的头我认得他左耳上的金环。秦人连阿曼都杀了,还会放过我们吗?”

竹楼内陷入沉默。

许久,一个相对年轻、眼神锐利的头人开口:“诸位,事到如今,咱们该清醒了。什么山神之子,什么神灵庇佑,都是骗人的鬼话。若真有山神,会让秦军在我们的土地上筑起白骨京观?会让阿曼大人头颅高悬?”

“可我们还能怎么办?”刀疤头人绝望地说,“城外是秦军,城内是山鬼。咱们手下的战士,武器不如人,训练不如人,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打?”

“打不过。”年轻头人冷冷道,“从一开始就打不过。咱们都被山鬼骗了!他为什么会来咱们文朗城!还不是被秦军赶过来的!现在城外有多少秦军?二十万?三十万?而且秦军的皇帝都来亲征了,带来的肯定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竹帘一角,望向北方隐约可见的京观轮廓。

“山鬼他把我们拖进了死地!”年轻头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杀了秦国的将军,斩下了他的头颅,挑衅大秦帝国,现在引来灭顶之灾,却要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那你说怎么办?”年长头人急切地问。

年轻头人转过身,眼神闪烁:“两条路。第一,找机会打开城门,向秦军投降。或许能保住性命。”

“可秦军的檄文说了……六月一日后,鸡犬不留!”有人惊恐道。

“那肯定是山鬼伪造的!”年轻头人低吼。

竹楼内一片哗然。

“山鬼伪造檄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他想让我们成为他的炮灰,帮他守城!”年轻头人咬牙切齿,“这个魔鬼,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垫背的!”

愤怒在众人心中燃烧。

但很快,现实的问题又摆在面前。

“就算我们想投降……怎么出城?城门现在都被山神之怒给控制了!而且就算出了城,秦军会接受我们的投降吗?在他们眼里我们可是跟着山鬼造反的人……”

年轻头人正要说话,突然,竹楼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山鬼要召集所有头人和战士,在中心广场集合!说是……山神降下了新的神谕!”

众人脸色一变。山神???神谕???骗鬼呢?!!!

文朗城的中心广场,原本是山鬼规划的祭祀山神的圣地。

此刻,广场上挤满了人。

各部落的头人、战士、甚至普通民众,都被强制驱赶到这里。

山神之怒的士兵手持燧发枪,在广场周围组成警戒线,枪口对着人群。

广场中央的高台上,山鬼终于出现了。

他换上了一身从未穿过的、极其华丽的“神袍”。

袍子用各种颜色的羽毛和兽皮拼接而成,头上戴着高耸的羽冠,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

手中,拄着一根镶嵌着宝石的权杖。

然而,这身装束并没有带来威严,反而显得滑稽而可悲——就像一个小丑在绝境中穿上戏服,试图扮演早已无人相信的角色。

山鬼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怀疑,看到了隐藏在顺从面具下的怨恨。

但他没有退路了。

“我的子民们!我知道,你们在害怕。害怕城外的秦狗,害怕那座用我们同胞头颅垒成的邪恶建筑。”

人群微微骚动。

山鬼举起手中的权杖,指向北方:“但我要告诉你们——那正是秦狗魔鬼本性的证明!他们不是人,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他们杀戮我们的同胞,亵渎我们的土地,现在还要毁灭我们最后的家园!”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变得尖锐而疯狂:“而你们知道吗?秦狗不仅要毁灭文朗城,他们还要杀光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人!”

山鬼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高高举起。

“这是秦狗皇帝御驾亲征后,发往南疆的檄文!”山鬼大声喊道,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上面的内容,你们中很多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我来帮你们清醒一下!!!”

他展开羊皮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秦狗皇帝扶苏在檄文中说——六月一日之后,凡百越之人,不论男女老幼,不论是否参与反抗,一概屠尽!文朗城内,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四个字,如同四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广场上一片死寂。

然后,爆发出绝望的哭喊和骚动。

山鬼看着台下人群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极致的恐惧,压垮所有投降的念头,逼着这些人不得不跟着自己死战到底。

然而,就在这时——

“你放屁!!!”

一声怒吼从人群中炸响。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年轻的原雒越头人挤开人群,冲到高台下方。

他指着山鬼,满脸涨红,目眦欲裂:

“山鬼!你还在撒谎!那根本就不是秦军的檄文!我接触过秦人,他们绝对不像你说的那样残暴!只要我们肯放下武器投降,一定能保住性命!你这么做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广场上空炸开。

人群再次骚动,无数道目光投向山鬼,带着怀疑、愤怒、质问。

山鬼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大胆!竟敢污蔑山神之子!你这是被秦狗收买了,来动摇军心的奸细!”

山鬼此刻都气坏了,他这辈子几乎一直在说谎,但这次他真的没有

但是却没有人肯信他了???

山鬼也懒得去解释挥手下令:“杀了他!”

“砰!”

一声枪响。

年轻头人的额头出现一个血洞,身体向后倒去。

开枪的是老树根。他站在高台一侧,手中的燧发枪还冒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杀戮并没有平息骚乱,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愤怒。

“山鬼在灭口!”

“我们会被这个骗子害死的!”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怒吼。

尤其是那些原雒越部落的人,他们原本就对山鬼的统治心存不满,此刻在绝望的催化下,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

“山鬼!你这个魔鬼!”

“是你招惹了秦军!是你害死了桀大王!”

“我们要投降!打开城门!”

愤怒的人群开始向前涌动,试图冲击高台。

一些胆大的甚至捡起石头向台上砸去。

山鬼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地大吼:“镇压!给我镇压!所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开火!”

老树根冰冷的声音响起。

“砰砰砰砰——”

围绕广场的山神之怒士兵同时开火。

燧发枪喷射出火焰和铅弹,冲在最前面的人群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但这一次,人群没有后退。

绝望和愤怒压倒了恐惧。

他们知道,如果现在不反抗,迟早也是死路一条——要么死在秦军的屠刀下,要么在山鬼的欺骗中耗尽最后一点价值。

“冲啊!抢了他们的枪!”

“反正都是死!拼了!”

人群疯狂地涌向警戒线。

有人被铅弹击中倒下,后面的人就踩着尸体继续向前。

石头、木棍、甚至牙齿和指甲都成了武器。

山神之怒的士兵虽然装备精良,但毕竟只有一万人,而广场上聚集了数万人。

一旦被近身,燧发枪就失去了优势。

混战爆发了。

老树根脸色铁青,不断下令:“第二排,开火!第三排准备!”

枪声连绵不绝,广场上硝烟弥漫,惨叫声、怒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尸体堆积成小山。

山鬼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的血腥场面,身体在发抖。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出于恐惧——他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控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一个心腹冲上高台,满脸是血,“人太多了!我们随身携带的子弹快打光了!而且……而且有些士兵也开始犹豫了!”

山鬼瞳孔一缩。

山神之怒是他最后的依仗。

如果连这支部队都动摇,那他就真的完了。

“告诉老树根,用最狠的手段!”山鬼狰狞道,“把所有参与骚乱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杀到他们怕为止!”

命令传达下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是文朗城历史上最血腥的时刻。

老树根调来了更多的士兵,甚至动用了储备的霹雳火。

广场变成了屠宰场,铅弹横飞,爆炸声不绝于耳。

当枪声和爆炸声终于停歇时,广场上已经躺满了尸体。

粗略估算,至少有五千人死在了这场镇压中。

鲜血汇聚成小溪,顺着广场的排水沟流淌,染红了半条街。

幸存的人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那些手持冒烟火枪、面无表情的山神之怒士兵,看着高台上那个羽冠歪斜、状若疯魔的山鬼。

反抗的勇气,被血腥镇压了。

但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山鬼站在高台上,喘着粗气。

他的神袍上溅满了血点,羽冠歪到一边,脸上的油彩被汗水冲花,显得狼狈而滑稽。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看到了吗?!”山鬼的声音因为嘶吼而沙哑,“这就是胆敢背叛山神的下场!”

他挥舞着权杖,指向广场上的尸山血海:“这些人,背叛了自己的神,背叛了自己的同胞!死有余辜!”

台下的人群沉默着,麻木地听着。

“但是——”山鬼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变得“悲悯”,“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忠诚于山神的。你们只是被蛊惑,一时糊涂。”

他走下高台,在尸堆旁停下。

“我的子民们。”山鬼的声音又变得庄严,“山神刚刚给了我新的神谕。神说,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只有最虔诚、最勇敢的战士,才能通过这场考验,获得新生。”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所有人:“山神承诺,只要我们坚守文朗城,击退秦狗,每一位战士都将获得山神赐福!你们的家人将得到庇护,你们的部落将永享安宁!而战死者,灵魂将升入山神的神国,获得永生!”

空洞的许诺。

但此刻,台下麻木的人群,却只能抓住这根稻草。

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投降?

逃跑?

反抗?

此刻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只有相信山鬼,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山神庇佑”,死守文朗城,等待奇迹发生。

多么可悲。

但这就是绝境中的人性——当所有生路都被堵死,人们宁愿相信最荒诞的谎言,也不愿接受绝望的现实。

“现在,听我的命令!”山鬼看到人群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表演奏效了,立刻趁热打铁,“第一,所有民兵、战士,无论部落、身份,全部编入城防军,由老树根代我统一指挥!老人、孩子,负责搬运物资、制作箭矢、照顾伤员!”

“第二,打开武库,将所有武器发放给大家!每个人都有武器,每个人都能战斗!”

“第三,从今天起,每人每日的口粮配给增加一倍!我们要吃饱了,才有力量守城!”

这三条命令,尤其是后两条,让台下麻木的人群有了一丝反应。

武器。

粮食。

这是乱世中最实际的东西。

山鬼掌控着文朗城所有的武备和粮仓,这是他能维持统治的最后底牌。

现在,他把这张牌打了出来——用实际的利益,捆绑所有人的命运。

“老树根!”山鬼转头喝道。

“在!”

“立刻带人,将武库中的所有武器——长矛、砍刀、弓箭、盾牌——全部发放下去!让每个人都武装起来!”

“是!”

“还有,调派五千山神之怒士兵,亲自镇守粮仓和主要武库!现在武器都发出去了,要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打物资的主意!”

“明白!”

山鬼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显示出他在绝境中最后的冷静和算计。

武器发下去,能增强城防力量,也能让民众产生“我们有能力反抗”的错觉——尽管这些简陋武器在秦军的火炮和燧发枪面前不堪一击。

增加口粮配给,能暂时稳住人心,避免因饥饿引发新的骚乱。

而用最忠诚的山神之怒控制物资仓库,则确保了他对这座城市的最后掌控——谁不听话,就断谁的粮,收谁的武器。

这套组合拳,虽然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但确实暂时稳住了局势。

傍晚,老树根处理完所有事务,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神坛复命。

山鬼已经脱去了那身滑稽的神袍,换上了平常的麻布衣服。

他坐在石座上,面前摆着一壶酒,但没喝,只是盯着跳跃的油灯火苗出神。

“大人,都安排好了。”老树根低声道,“武器发放下去了,一共发出长矛三万七千支、砍刀两万把、弓箭五千副、盾牌八千面。”

山鬼点点头:“粮仓呢?”

“五千山神之怒已经到位,分成三班,日夜看守。另外,按照您的吩咐,从今天起口粮配给增加一倍。我们的存粮……大概还能支撑两个月。”

“两个月……”山鬼喃喃道,“够了。”

老树根疑惑地看着他:“大人,您是说……”

“秦狗不会围城两个月。”山鬼冷笑,“他们的皇帝御驾亲征,耗不起。我猜,最多十天,他们就会发动总攻。”

“那我们……”

山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老树根,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老树根一愣:“从大人您还是祭司学徒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算下来……二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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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山鬼长叹一声,“时间真快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你只是个被部落驱逐的流浪汉,快饿死了,是我给了你一块饼。”

老树根低下头:“大人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所以,现在到了你还这份情的时候了。”山鬼盯着他,眼神复杂,“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可能是我们最后的生机。”

“大人请吩咐。”

山鬼从石座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卷精致的羊皮纸,以及一枚雕刻着山神图腾的玉质印章。

“我要你找一个机灵的、秦话说得溜的心腹,带上二十名护卫,以我的名义,出城去见秦军。”

老树根瞳孔一缩:“大人,您是要……”

“谈判。”山鬼平静地说,“你去告诉秦军,如果秦军能够放过我,以及我麾下的核心人员——包括你,还有山神之怒的所有军官——我愿意带着文朗城内的近五十万人,向大秦皇帝投降。”

老树根呼吸急促起来:“大人,这……秦军会答应吗?他们檄文上说……”

“放心吧。”山鬼打断他,面无表情,“文朗城虽然被困,但我们能够战斗的尚有近四十万人!秦狗想吃掉我们,自己也要崩掉几颗牙!这就是我们谈判的资本。”

他站起身,走到老树根面前,压低声音:“记住,无条件投降是底线。但在谈判时,可以先要价——金银财帛,高官厚禄,都可以提。秦军如果答应,那最好。如果不行,再退而求其次,只要保住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和自由。”

“如果……”老树根艰难道,“如果秦军连这个都不答应呢?”

山鬼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那你就告诉他们——文朗城内有近五十万将士,我们已经做好了与城池共存亡的准备!如果秦军强攻,就算他们最终能攻下,也将付出血的代价!五十万人拼死反抗,足够让秦军损兵折将!问问他们的皇帝,愿不愿意用他们秦人的性命,换我们这些‘必死之人’的命!”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的筹码。

老树根明白了。山鬼是要用全城五十万人的性命作为人质,逼迫秦军做出让步。

卑鄙,但或许有效。

“我明白了。”老树根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找谁去比较合适?”

山鬼想了想:“让阿木去。他父亲是汉人商人,母亲是百越人,从小在两国边境长大,秦话说得比百越话还溜。而且他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木……”老树根点头,“确实合适。我这就去找他。”

“等等。”山鬼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骨牌,“把这个给阿木。告诉他,如果谈判成功,这就是信物。如果谈判失败……让他见机行事,必要时可以投靠秦军,保住性命,将来……或许还有用。”

老树根接过骨牌,深深看了山鬼一眼。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他认识了二十七年的男人,终于展现出了一丝真实的人性,一个在绝境中挣扎、试图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凡人。

“是!大人!”老树根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山鬼独自站在神坛中,看着老树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

油灯火苗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未时一刻,文朗城北门。

厚重的城门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支二十一人组成的队伍,从门缝中鱼贯而出。

为首的,正是阿木。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清秀,眼神灵动。

他穿着百越贵族的服饰,但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麻布袍——这是使者标志,表示和平谈判的意图。

他身后,是二十名精悍的护卫。

每个人都穿着皮甲,腰挎弯刀,神色警惕。

队伍的最前方,两人高举着山神仪仗——一面绣着诡异图腾的旗帜,以及一根挂着各种兽骨和羽毛的神杖。

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城墙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这支队伍。

山鬼对外宣称,这是“得到山神神谕,派使者前去正告秦军退兵,否则山神将降下神罚”。

但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去谈判的。这支队伍的成败,将决定城内所有人的命运。

阿木回头,看了一眼文朗城高大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是混血儿,从小在百越和汉人的夹缝中长大,对两边都没有太强的归属感。

跟随山鬼,只是因为山鬼给了他地位和财富。但现在,山鬼的大船要沉了,他不得不为自己寻找生路。

手中的骨牌沉甸甸的。

山鬼说,如果谈判失败,可以投靠秦军。

阿木握紧了骨牌。他知道,这是山鬼埋下的一颗棋子,让他成为自己在秦军中的内应。

“走吧。”阿木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北方。

五里外,秦军的营地已经清晰可见。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营垒整齐森严,巡逻的骑兵在营外游弋。

阿木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白色使者旗,向着秦军营地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身后城墙上那些目光的重量。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前方秦军营地的肃杀之气。

这条路,只有五里。

却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秦军前沿阵地,哨塔。

哨兵早在文朗城门打开时,就发现了这支队伍。消息迅速传回中军大营。

“陛下,文朗城派出了使者队伍,二十一人,打着白色旗帜和山神仪仗,正朝我军阵地而来。”项少龙走进皇帝行辕,禀报道。

扶苏正在与王永超、蒙恬、项羽商议总攻方案。闻言,他抬起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使者?山鬼脑子有病吧?!朕说的不明白么?还是他们读书少,不明白鸡犬不留是什么意思?!”

“陛下,那还要让他们进来吗?”项少龙问。

“让。”扶苏淡淡道,“带到中军大营来。朕倒要看看,那个装神弄鬼的山鬼,死到临头还想玩什么花样。”

“是!”

命令传达下去。

当阿木的队伍走到秦军阵地前两百步时,一队秦军骑兵迎了上来。

“来者止步!报上身份、来意!”

阿木举起使者旗,用流利的秦话回答:“在下阿木,奉百越共主、山神之子,山鬼大人之命,特来求见大秦皇帝陛下,有要事相商!”

军官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护卫:“只准使者一人入营,护卫在此等候。交出所有武器。”

“这……”阿木身后的护卫头领想要抗议。

阿木抬手制止,平静地说:“可以。但请将军保证我这些兄弟的安全。”

军官点头:“放心,只要你没事,他们也不会有事!”

阿木内心一紧,但既然来了,也有不得他了,他解下腰间的弯刀,递给秦军士兵,又示意其他护卫交出武器。

然后,他独自一人,跟着那名军官走进了秦军营地。

踏入营地的瞬间,阿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营地内部,比他远观时更加震撼。

道路横平竖直,帐篷排列整齐,所有物资堆放有序。

士兵们正在操练——不是乱哄哄地打闹,而是有组织地练习阵型、刺杀、射击。

更让他心惊的是秦军士兵的状态。

这些士兵个个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眼神锐利,装备精良。

他们看他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就像猎人在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

相比之下,文朗城内的那些所谓“战士”,面黄肌瘦,士气低落,装备简陋……

阿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了。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层次的对手。

中军大帐。

帐外,两排龙卫挎枪而立,甲胄鲜明,杀气凛然。

帐内,扶苏端坐主位,身侧站着项少龙、蒙恬、项羽、王永超,以及祁同伟。

阿木被带入帐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大秦皇帝时,阿木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着玄色常服,没有戴冠,只是简单束发。

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一种掌控一切的淡然。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阿木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不是出于礼节,而是出于本能——就像野兽见到百兽之王,会本能地俯首。

“草民阿木,叩见大秦皇帝陛下!”他额头触地,等候扶苏的安排,不敢擅自做主抬起头颅。

扶苏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而是静静看了他片刻。

帐内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扶苏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山鬼派你来,想说什么?”

阿木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但不敢直视皇帝,只是看着地面:“启禀大秦皇帝陛下,我主……百越共主,山神之子,愿率文朗城内近五十万军民,归降大秦。”

帐内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但都没说话。

扶苏淡淡道:“继续。”

阿木咬咬牙,开始按照山鬼教的说辞:“我主深知,此前误与天朝为敌,实属大错。今幡然悔悟,愿开城投降,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给予我主及麾下众人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见皇帝没有反应,便硬着头皮继续加码:“为表诚意,我主愿献上文朗城内所有财物、粮草、武备。此外,我主在南疆经营多年,熟知百越各部落情况,掌握诸多隐秘矿藏、药材产地信息。若陛下能饶恕我主,我主愿将这些悉数献上,并协助陛下彻底平定南疆,永绝后患。”

“还有……”阿木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主愿献上黄金万两、珠宝十箱、以及……以及百越美女百名,以赎其罪。”

说完,他伏地不起,等待回应。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扶苏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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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不大,但在阿木耳中,却如同重锤敲在心上。

终于,扶苏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条件呢?山鬼想要什么?”

阿木心中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主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三条。第一,请陛下赦免我主及麾下核心人员——包括山神之怒的所有军官,以及几位主要的部落头人——的死罪。”

“第二,允许我主携带部分亲信和财物,离开南疆,前往……前往海外,永不再回。”

“第三……若陛下能封我主一个虚衔,赐些金银安度余生,我主将感激不尽。”

说完,他再次伏地。

这一次,他听到了冷笑声。

不是皇帝,而是站在皇帝身侧的那个魁梧将领——应该是传说中的项羽。

“呵。”项羽的声音充满嘲讽,“一个装神弄鬼、杀我大秦高级军官、煽动百越叛乱、负隅顽抗的妖人,死到临头了,还想谈条件?还想带着金银美女跑路?做你的春秋大梦!”

阿木身体一颤,不敢回应。

扶苏抬了抬手,制止了项羽,然后看向阿木,语气依旧平静:“如果朕,不答应呢?”

阿木知道,该抛出最后的威胁了。

他直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坚定:“伟大的大秦皇帝陛下,文朗城内尚有近五十万军民!他们已被我主武装起来,决心与城池共存亡!若陛下强攻,纵使秦军勇猛,火炮犀利,但要攻破高墙深池,剿灭五十万拼死反抗之人,恐怕……也要付出无数大秦精锐将士的性命!”

他盯着地面,一字一顿:“陛下御驾亲征,想必不愿看到大秦儿郎在此地流血过多。而我主所求,不过是一条生路。用一条生路,换大秦将士的性命,换南疆早日平定……还请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帐内死寂。

阿木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激烈。

他在赌。

赌大秦皇帝爱惜士兵性命。

赌大秦皇帝不愿在南疆损耗过多精锐。

赌大秦皇帝会做出理性的选择——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然而——

“哈哈哈哈!”

大笑声响起。

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听到荒谬言论后,忍俊不禁的笑。

扶苏笑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着阿木,眼神里充满了怜悯——那是一种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怜悯,一种成年人看小孩子撒泼耍赖的怜悯。

“阿木,是吧?”扶苏缓缓道,“你秦话说得很好,思路也很清晰,是个聪明人。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阿木心中一沉。

“你刚才说的那些……”扶苏顿了顿,“在朕看来,可笑至极。”

他站起身,走到阿木面前。

阿木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皇帝玄色袍服的下摆。

“第一条,山鬼的命,朕,必取!不仅是他,所有参与杀害任嚣、赵佗及我大秦士兵、煽动叛乱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这是原则问题——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若朕饶了他们,岂不是辜负了我大秦锐士?”

“第二条,五十万军民拼死反抗???”扶苏轻轻摇头,“你太高估自己了。一群被谎言蒙蔽、被饥饿折磨、被恐惧支配的乌合之众,拿什么跟朕的大秦锐士拼命?就凭那些竹矛、砍刀、还有那缴获的燧发枪?”

“第三条,将士的性命”扶苏的声音陡然转冷,“朕的确爱惜将士性命!所以,朕不会让他们去爬城墙,不会让他们去跟你们巷战!朕会用你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让你们所谓的‘拼死反抗’,变成一个笑话!”

他转身,走回座位,重新坐下。

“你们的无知,在朕看来简直可笑!”

“让你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是朕最后的仁慈和耐心!”

“现在,游戏结束了!”

阿木浑身颤抖。

他知道,谈判失败了。

山鬼的所有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陛下……”阿木艰难道,“能否……让我回去禀报我主……”

“不必了。”扶苏打断他,“你不用回去了。”

阿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

“少龙,笑话听完了,把这个小丑推出去斩了吧,咱们那京观还是有点矮!”

阿木呆住了。

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么?

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龙卫将他架出去!

看着表情麻木的阿木被带了出去,扶苏对项羽道,“项羽,百越匪军那所谓的使者队伍,你带人去清理了吧,另外,朕听闻你箭术无双,去文朗城下把朕亲手写的这封信,射到城楼上!”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

“合围已经完成,传令三军,伙食标准提升到最高,三日后,朕将发动总攻。届时,城内所有人格杀勿论、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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