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进一步剖析利害:“如今兽潮,修盟正值用人之际。
“高层即便知晓此地产出大量废丹,也暂会隐怒不发。
“但兽潮岂会永远没完没了?
“待到风波平息,牧家如今肆意妄为,必将迎来清算。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滔天怒火。
“而承受这股怒火的不再是青竹山这个牧家旁支,而是整个牧家。
“而仙子,识人不明,用人不察,必然首当其冲。”
这番话掷地有声,说得牧清霜面色变幻,一语不发,显然是在仔细权衡。
李易见她听进去了,自袖袋中取出一枚形似酸枣的青色丹丸,托在掌心:“这枚下品养气丹是我从装废丹的药篮中取出来的。
“其主药百年玄参的气息一丝也无。”
丹丸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青光,表面粗糙不平,与寻常养气丹的圆润光泽大相径庭。
李易双指稍一用力,丹丸应声而碎,露出内部灰败的质地。
“这等劣质丹药,分明是炼丹之人早已将珍贵主材中饱私囊,然后以次充好用些边角料糊弄了事。”
碎末从指间簌簌落下,带着一股刺鼻的酸涩气味。
牧清霜捏起碎丹残渣轻轻闻了一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身为四阶丹师,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丹药确实有问题。
不仅主药被偷梁换柱,连辅料的配比都杂乱无章。
此时,李易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这样的废丹”,在库房中堆积如山o
“也就是二牛不懂丹术,未曾察觉此节。
“若他在那些匿名文书中,将这条贪墨灵药、欺上瞒下的重罪加之。
“届时前来青竹山坊市的,至少也是岛主府玄律司的长老。
“甚至,还可能惊动真灵岛玄律殿的金丹前辈亲临。
“到那时,牧家青竹山这一支,基本就是满门除名。”
“并且,整个牧家也要受到牵连,所有的修仙资源,比如筑基丹这些,都要减少,族人也不会再被重用。”
牧清霜白淅如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
脸上的愠怒早已被后怕所取代。
李易说的半点不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炼丹失误,而是有人在暗中蛀空牧家的根基。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易,“李道友,你说妾身该如何做才好?”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从容不迫的筑基后期修士,也不是什么四阶丹师,反倒象个突然发现家中遭了内贼的寻常女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无措。
李易在屋内来回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悠长。
“当务之急,是让你牧家涉事的族人将贪墨的灵药尽数吐出。
“卖掉的,用掉的,哪怕逼着他们掏空家底,也得原样补回来。
“再从本宗遴选一位真正德才兼备,且至少是三阶丹师的男修前来主持大局。
“新上任者不仅要竭力提升成丹率与品质,更应让族中长辈开启家族丹库,为兽潮前线免费提供一批紧缺丹药。
“这些事,仙子要站出来主动去做。
“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骂的骂。
“如此一来,才可最大程度的改善牧家在修盟高层中的坏印象。”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直指要害。
可说是解决眼前危局,避免家族遭劫的唯一办法。
若是做的好,她牧清霜更可以趁此机会,提升在盟中众长老眼中的地位。
她深吸一口气,竟敛衽躬身,朝着李易郑重地施了一礼,诚心道:“多谢李道友此番警醒与良言。
“此情,清霜与牧家,铭记于心。
”
李易坦然受了一礼,这是他出谋划策该得的。
“因为你牧家在青竹山这一支族人,我对牧家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对仙子,却是始终有感恩之情。”
说罢,他从储物袋取出一个不过指肚大小的玉瓶,“驻颜丹只是与两个二级傀儡兽相抵,此物算是对仙子丹术解惑的酬谢。”
牧清霜本欲推辞,可迎上李易清明如水的目光,不知怎地就伸手接了过来。
她轻轻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浓郁却清冽的药香瞬间逸出。
只是吸入一丝,就觉灵台一清。
她凝神向瓶内看去,只见瓶底仅有半滴灵液,小如半粒米,却晶莹欲滴,内里仿佛蕴着流转的五色霞光。
细细辨别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呀,难不成这是传说的月华露灵液?”
李易摇摇头,“此物是在极渊殿造化阁中所得。
“具体叫什么,在下也不知晓。
“不过其药力胜过月华露百倍不止。
“在下原来肤色比锅底也不遑多让,只是服用半滴,肤色便成了现在好似小白脸一般。
“当然,因为过于莽撞直接吞服,也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险些因此丧命。”
顿了顿,他仔细叮嘱,“如果那粒失落界面的驻颜丹也不管用,仙子到是可以试着服下它。
“但切记一点。
“服用前必须以灵茶水或灵泉水稀释,否则药力霸道,恐伤及丹田根本。”
说到最后,他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半滴灵液世间仅此一份,还望仙子务必保密,莫要为我引来无妄之灾。”
李易对自己炼制的驻颜丹绝对有信心。
但牧清霜的体质似乎有些特殊。
如果他自问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是一种极为罕见、隐而不显的修仙灵体。
具体是哪种灵体,他也不知道。
但自问猜测不会有错。
驻颜丹不可能无效的。
就算无效,也不会是修炼了那部从极渊殿得来的上古功法。
体质才是根源。
而寒月仙子曾提及,菩提灵液乃天地奇珍,功效远在可助七级大妖化形的菩提果之上。
用于驻颜,自是万无一失。
这份酬谢,既还了人情。
也求个得到《真雷诀》,与两具二级机关傀儡兽后的心安。
二人重新于案前相对落座,气氛较之先前已大为不同。
少了些许拘谨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与默契。
牧清霜眸光如水,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支符笔与数张质地均匀的空白符纸,竟是将李易方才关于灵液乃至为她的一系误谋划,都细细地记录下来。
她时而凝神书写,时而微蹙秀眉提出自己的一二见解。
李易见状,亦是欣然继续为她剖析,出谋划策。
自屋外通过雕花的窗棂悄悄向内望去,只见两人正专注于案前笔墨轻轻交谈。
身影挨得极近,墨丝偶尔轻触,那光景在外人看来,竟是显得异常亲密无间。
这一幕,恰好落入院中众人眼中。
韩二牛顿时挺直了腰板,脸上不由得露出与有荣焉的憨厚笑容。
而另一侧,那些原本就关注着屋内动静的牧家族人,则是个个双目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牧清霜是他们眼中最引以为豪的天灵根长辈。
整个万灵海最年轻的四阶丹师。
怎能跟一个寂寂无名的散修如此亲密!
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可不敢对牧清霜说半个不字。
回到百宝阁,已经是五更天。
汀兰、夏塘、清露、凝雪以及李英南都睡去了。
唯独三娇仍在等侯。
阁内一片静谧。
烛光下,三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显然是上官玉奴诉说完身世后,引得慕白莲与楚清棠都大哭了一场。此刻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
李易与三人说了会话。
“玉奴,芸儿,你们先回房歇息。”
“白莲随我来房间,有些话要与你说。”
三人俱是乖巧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上官玉奴临走时还贴心地将烛台往李易这边推了推。
楚清棠则细心地为他理了理衣襟。
推开卧房的门,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没有丝毫的潮气。
桌椅窗台更是一尘不染。
显然是有人日日精心打理。
慕白莲跟在他身后,习惯性地便要走向茶案准备彻茶,却被李易轻轻拉住手腕。
他引她走向那张铺着厚软锦缎的云床,“莲儿,不必忙了,过来坐。”
慕白莲却嫣然一笑,眉眼间尽是柔顺与体贴,仍坚持了一壶李易之前最爱的碧云茶。
待壶中热气氤盒、茶香四溢,她才走到云床,轻声问道:、
“公子,是否有什么事要交代?
“不论何事,莲儿都会去做。”
话音未落,便被李易伸手揽入怀中。
她猝不及防,跌入那温暖熟悉的怀抱,一时怔住,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听李易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怜与歉咎:“莲儿,这段时间,里里外外辛苦你了。”
慕白莲从未想过自家公子会突然如此直白地表达疼惜,脸颊霎时飞起两抹红云,羞得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那红晕一路蔓延,连玲胧如玉的耳垂都染上绯色,只好将发烫的脸颊轻轻埋入他衣襟之间。
“与我说说,这一年多来,一个人打理百宝阁,可碰到过什么难处?”
言语间,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那并非什么法器灵器。
而是一支凡间女子喜爱的金钗。
样式精巧,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抬手,轻轻将那金钗插入她如云的青丝间。
这一下,慕白莲直接怔在了原地。
眼眸微微睁大,满是难以置信。
她完全没想到,李易竟会为她准备这样一份充满凡尘烟火气的,独属于女儿家的小礼物。
修仙之人,所求皆是长生久视与无上地位,谁会留意这般细致温情,又怎会为她一个侍女费这样的心思?
她心潮澎湃,正欲激动开口,李易却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声音压得极低,更是带着几分捉狭与独有的亲昵:“嘘,悄悄收着便好。
“这是公子特意为莲儿一个人买的,莫要让玉奴和芸儿知晓,免得打翻醋坛子。”
他这般体贴又带着玩笑的叮嘱,瞬间击中慕白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一行热泪再难抑制,瞬间从明眸中滴落,划过白淅的脸颊落在李易手背之上。
先前所有独守空阁的寂聊。
应对店铺各种琐事的疲惫。
以及那份深藏心底的深深思念。
在这一刻,都觉得无比值得。
但她生怕被隔壁的上官玉奴与楚清棠听见动静,连忙用力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只是那肩膀仍因压抑的哽咽而微微颤斗。
李易见状,眼中怜意更盛。
伸出手指,极为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待泪痕拭净,她稍稍平复心绪,这才柔声说起店里的一些琐事:“公子放心,一切皆好。
“起初开业时,确实有些不知好歹、心怀轻薄的修士,见阁中多是女子,便借故前来滋事调戏。”
她顿了顿,语气转而轻松,“不过,自从芸儿妹妹出手,毫不留情地教训了其中几个闹得最凶的之后,他们见识了厉害,便再也没人敢来放肆了。
“而自从南宫仙子来过之后,再也无人敢来招惹。”
深吸一口气,一抹笑意浮上娇颜,“如今更是省心了。
“汀兰那丫头心思细腻,我想吃些什么,还未开口,就已经端到身边。
“夏塘算盘打得精,帐目从未出过差错
“清露眼力毒,哪些是老主顾哪些是新客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凝雪虽然年纪最小,但学什么都快,现在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李易还欲再细问些铺中琐事,慕白莲却已翩然起身,柔声打断了他:“公子说了这许多话,定是渴了吧,让莲儿为您斟杯茶可好?”
其实李易方才在玄清道长与韩二牛处已饮了不少灵茶,此刻并无渴意。
但见她眸光盈盈,满是关切,便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慕白莲步履轻移,很快便从茶案上端回一只玉质茶盏,盏中灵茶热气氤氲,色泽清亮。
她走回云床边,却并未如常般将茶盏递到李易手中,竟是美眸轻眨,直接侧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贝齿轻咬下唇,脸颊绯红,慕白莲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带着一丝羞涩又大胆的光芒,“公子,请用茶。”
话音未落,竟自己含了一口香茗,微微倾身,便要向他口中渡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李易一时怔住,反倒尴尬起来。
心中不禁暗忖:“这死妮子,从哪里学来的这般花样!”
他旋即想起,慕白莲的姐姐乃是青竹山脚散修棚户区颇有名气的女姬。
她自幼在那般环境中耳濡目染,对于如何取悦男修,自然知晓不少门道,行事向来比寻常女子大胆许多。
若非如此,当初她一个炼气期女修,岂有胆量独身前往危机四伏的墨蛟岛寻求机缘?
也正是跟了自己之后,脱离了从前环境,她才渐渐收敛了过往的跳脱,变得温婉娴静,如同养在深闺的佳人。
李易也早已习惯了她如今这般端庄的性子。
此刻她突然重现当年的风情万种,着实让李易有些措手不及,心跳竟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咻!
一点灵光从慕白莲指尖闪过,精准地击灭两盏灵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莲儿?”
“呜————”
李易只觉一个丰腴温软的娇躯钻入怀中,下一刻,唇齿间顿时盈满了茶香。
他想推开,但是又怕伤了佳人的心。
就这么尤豫了一息,又是一口茶香在嘴中弥漫开来。
碧云茶的清甜与女子特有的馨香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格外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