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天柱大将军府内。
明明已经是深夜，尔朱荣却迟迟没有入睡，反而是一人在后院的亭内一人静坐，后面他索性让人将苏绰、王相二人给叫来。
“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尔朱氏历代先祖以及族人皆站在尸山血海中……”
尔朱荣说出了他深夜将二人叫来的原因，也解释了他为何这个时间都还没有睡。
王相跟苏绰二人没有着急接话……
这话可不好接。
眼下大战将至，尔朱荣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想要在邙山跟高羽分出个胜负，却突然做了这么个梦。
苏绰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在下也略通解梦……丞相梦境中的景象，恰恰是个吉兆！”
“那尸山血海便是高贼大军士卒的尸骨所化！”
解梦这玩意。
就跟星座、看面相、手相本质是一个道理。
说好听一点是心理学。
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神棍。
这一行干的好的人，那都是人精，而且有着一套标准的话术。
苏绰能这么掰扯，有着先天优势。
他天天在尔朱荣身边做事，对尔朱荣的心境变化了如指掌，很清楚尔朱荣心中的忧虑所在，也清楚什么样的话能够让尔朱荣开心。
看似‘谄媚’，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上了贼船，别看尔朱荣的威望在一直下降，但也唯有尔朱荣能够维系如今的局面。
其他人的资历、威望、能力都不够。
他必须要维持住尔朱荣的心态……
退一万步来说。
为了将来着想，也得努力帮助尔朱荣，在尔朱荣的麾下打出巨大的‘统战价值’吧？
他辅佐尔朱荣给高羽带来巨大的麻烦。
将来投靠的时候，高羽才会越发的看重他。
尔朱荣闻言轻笑了两声，“令绰，你啊，总能给我带来点惊喜。”
他又何尝不知道苏绰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但眼下的他还确实就需要这样的‘心灵鸡汤’来稳住自己的情绪跟信心。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绰一脸坦然之色，“丞相在洛阳周遭的布置，再有些时日便能妥当，一战便能将此前失去的夺回来，甚至是夺回更多，一场巨大的失败，便能激发高贼麾下的矛盾。”
一个势力一旦做大。
内部必然会有各种分歧，必然会滋生出不同的利益团体，利益上有了冲突，矛盾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就象高羽麾下。
山东世家跟河北世家彼此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单单就一个临时都城的设立，双方都各种斗法。
压制住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
就是对外扩张，可以从外部源源不断的攫取更大的利益，能够从外部源源不断的吸血，便能缓解矛盾。
一旦无法对外扩张。
从争夺增量变成争夺存量，那矛盾只会日渐积累直至压不住爆发！
高羽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内部矛盾所带来的压力，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一直在赢。
不断积累个人威望，也一直在扩张地盘。
可一旦一场惨败的出现，定然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然……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尔朱荣道，“总觉得此前我遗漏了什么事情，令我辗转难眠。”
“北中城……我不放心呐。”
“丞相多虑了，从这些时日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侯莫陈悦将军已然了解了丞相的意思，也用行动做出了回应。”
王相连忙恭维道。
“恰恰就是因为太顺……”
尔朱荣摇摇头。
单单就一个散骑常侍就能让侯莫陈悦心甘情愿的送死？
侯莫陈悦完全可以给尔朱荣提更多的要求。
比如……
从尔朱氏中挑选一女子跟侯莫陈悦的嫡长子成婚，索要更多的条件来为自己的嫡长子铺路。
尔朱荣甚至都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可侯莫陈悦却一直没有主动提，事情怪就怪在这。
侯莫陈悦亦算得上是能力出众，这样反而显得他的命好象很不值钱似的。
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事情有些古怪。
尔朱荣也是这两天才回过神来，想着是不是要补救一番。
“丞相且放宽心吧。”
王相连声安慰。
苏绰则提醒道，“丞相若不放心，完全可以再遣一心腹前去分走侯莫陈悦将军的部分兵权。”
“只是这样的话……”
北中城被视作‘弃子’，派过去的人自然也是‘弃子’的下场。
相当于用一名心腹为自己争取几个月的时间。
“荣我再思量一、二。”
“夜已深，眈误二位歇息，你们且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苏绰也不再多言。
他只负责给建议，最终如何拍板决定，决定权在尔朱荣的手中。
为人臣者，最忌讳的便是僭越，替主上做决定。
有了这样的行为，便是再有能力，离死也就不远了。
因为决定权才是团队‘一把手’最为内核的权力之一。
染指这项权力，便是‘不臣之心’！
二人转身就要离去！
可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却见两名身披甲胄的士卒，神情慌张的跑了过来！
见到尔朱荣后，更是慌乱的大喊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丞相！！”
尔朱荣心下一沉。
“该死……预感竟这般灵验？”
待到二人靠近之后，尔朱荣皱着眉头呵斥一声，“慌慌张张做甚？莫不是天塌了？？”
“说吧，到底是何事令你们这般慌张！失了分寸。”
两名士卒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丞相……方才城外有数名从河岸边星夜赶来的游骑。”
坏了！
苏绰心里咯噔一下。
听到是从河岸军营传回来的消息，他心中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尔朱荣面色阴沉的继续追问道，“说，是何消息？”
“禀报丞相，其中一人自称乃是从北中城跑回来的带回来了紧要军情，他……他……”
“他什么他！快说！”
这名士卒一咬牙道，“此人说，北中城城破，已经失守……且他从韦孝宽将军军营赶往洛阳的时候，隐隐听到……河桥桥口处有厮杀之声，疑似是高贼大军正在夺取河桥！！”
“什么？？”
尔朱荣的脑袋轰的一声，彻底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