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奈劝了一会,又撒娇了一会,对陈北都不管用,她就只能气哼哼地走了。
陈北在教程楼门口,等到了宋韵下课,然后一路尾随着她来到了职工宿舍楼。
片刻之后,走道里就传来爆锅的香气,陈北走到公用厨房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低声哼哼,曲调婉转,仔细听听,却是能够听清楚戏词。
“原来宅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昆曲的节奏拖得太长,一段唱完,都炒出了两个菜来。
宋韵又要炒第三个菜,陈北这才转进来,“宋老师,别炒了,两个菜就足够咱们吃了。”
“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炒菜我就来了,在门口听你唱戏呢。”
“现在的年轻人大部分都不喜欢听昆曲的,喜欢流行歌曲。”
陈北笑道:“我又不是年轻人。”
“那我岂不是更老?”
“你喊我叔叔,能老到哪里去?”
“嘘,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再让别人听到了。”
“哈哈,这有什么,农村里的辈分,白发苍苍的老头都有喊刚出生的娃娃叫爷爷的。”
“人家那是人家,咱俩是咱俩,这个叔叔的名头还是你强行按在自己头上的。”
“你就说,我跟你妈是不是忘年交吧?”
“是!”
“那不就得了!”
陈北抓起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就往嘴里塞,嗯,味道不错,还带着奶香。
应该是在面粉中加了牛奶。
“好吃吧,我做的。
心“你的?奶?”
“我的
”
“陈北,你要是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狠狠地揍你信不信?”
“呵呵,我不怕你,你又打不过我。”
两盘菜,宋韵吃的不多,差不多全让陈北一个人吃了,还吃了两个大馒头。
吃完,他就在宿舍里溜达着消消食。
这时,宿舍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宋韵有些着急,把陈北推到了阳台,让他在这里躲躲。
毕竟孤男寡女的待在一个屋里,显得太过暖昧,要是让其他同事看到,可能会联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自己这屋,平时很少有人来,大概就是同事过来借个东西,随后就走了。
宋韵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老师好。”
“你是?”
“老师您好,我是陈北的表妹,我叫顾奈。”
宋韵的眼神就往阳台飘去,脸色忍不住有些微微变红。
“你是来找陈北的?”
她刚想喊陈北,结果顾奈就拉住了她,“不是,不是,我是向您申请帮助的。我表哥说了,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就来找您,准没错。”
宋韵的表情有些愕然,然后笑道:“你说吧,什么事情?”
“老师,我想借您这个地方用一下。”
“啊?什么意思?”
“我只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就行。”顾奈伸开手臂比划着名,“我就是存放点东西,不会打扰您的休息。”
顾奈还想说,然后就看到陈北从阳台缓缓走了进来。
“啊,那个,老师再见,我马上就要上课了。”
“站住。”
“顾奈,你现在长本事了,都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了。宋老师,你别信她,她压根就不是我的表妹,就是上次考试坐在一起,她还在我背上画了个小王八。”
顾奈忽然转过头来,望着两人,神秘地笑道:“你们两个?嘿嘿,我保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呵呵,你不用烂在肚子里,我和宋老师都是一个镇子上的,我们是亲戚,按照辈分她还要喊我一声小叔。”
“唉,怪不得你整天来吃饭呢。”
顾奈垂头丧气地自己找了个马扎坐下,她看到小桌上的饭筐中还有馒头,两个盘子里还剩下点菜汤。
她就自来熟地拿起一个馒头,撕下一块蘸着菜汤吃了起来。
“大侄女,我中午都没吃饭,吃你个馒头行不行?”
宋韵感觉对方挺好玩的,就点点头,“我是陈北的侄女,可不是你的侄女,你要叫老师。”
“老师,我吃个馒头。”
“恩,吃吧!”
随后,宋韵又去冰箱,给她拿了根火腿肠,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老师。”
看着狼吞虎咽的顾奈,陈北也感觉颇为头痛,对方这个性格,挺难缠的。
恐怕自己走后,她还会对宋韵死缠烂打,后者耳根子很软,根本经不住她这一套。
“顾奈,我跟你说,你在学校里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是请你别来打扰宋老师,我是认真的。”
宋韵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她在学校里做什么生意?”
“她要在学校里开个小卖部,跟教导主任的老婆竞争。”
宋韵小嘴微张,眼神中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陈北在外面做生意的事情,她听对方说过,没想到竟然还有学生也如他这般o
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了。
“你都卖些什么啊?”
“老师,我啥都卖,您有需要买的东西么,比如洗发膏、香皂、钢笔墨水、
毛巾袜子内裤卫生巾
”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需要。”
“老师,我的东西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跟小卖部的比起来质优价廉,不信你看看。”
顾奈伸手就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沓袜子和内裤递了过去。
宋韵看看陈北再看看对方,感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奈直接塞到她的手中,“您先穿穿看,穿好了再给我钱就行。”
宋韵捏着袜子和内裤,就感觉脸开始发烫,她赶紧塞进衣柜,问道:“多少钱?”
“五双袜子,一块五一双,七块五,一条内裤三块钱,您给我十块钱就行。”
陈北问道:“袜子不是一块三一双么?”
“我给老师抹零了,我零售价就是一块五,拿多了一块三。”
宋韵赶紧说道:“就一块五,人家小姑娘做生意也不容易,咱别占这个便宜。”
她赶紧拿了十块零五毛递给对方。
没想到顾奈却又把五毛钱递了回来,“说十块就十块,就当是拉个老主顾。
老师您放心,我挣钱的。”
顾奈收了钱,就被陈北拎着衣服领子拽了出去。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不要把货放在这里,要不然我就去跟校长说一声,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哼,算你狠。老师我走啦,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替您跑个腿。”
顾奈对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下去了。
陈北看到她在下面又拦住了一位女老师,给人推销袜子内裤。
重新回到屋里的时候,宋韵说道:“对一个小姑娘那样,会不会太过分?”
“没事,她比较皮实,怎么着都不过分。我跟你说,她要是还来,在你这里放东西,你千万别答应她。要是答应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能把你的屋子塞满了。”
“知道,不会答应的,你跟钟老师请好假了?”
“请了,今后我就不来学校了,等到考试的时候一起参加。周末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出去玩。”
“好。”宋韵的头微微低下去。
红星拖拉机厂的办公楼,这段时间非常热闹。
自从破产清算小组入驻到这里之后,进进出出的小汽车很多,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桑塔纳、吉普车,偶尔也能见到几辆奔驰宝马这样的豪车。
这个工作小组由国资局和财政局的人牵头,小组成员由机械局、劳动局、人民法院、审计局和土地管理局的人组成。
后来又来了个市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于宏伟。
于宏伟来到这里之后,虽然不是组长,但他的职务最高,整个小组的工作也都隐隐以他为主。
今天是公示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凡是对这个红星拖拉机厂感兴趣的个人或组织,都会过来投标。
过来投标的组织和个人,也全部按照报名先后排好了顺序。
今天破产清算小组的主要工作,就是听听对方如何处置这个拖拉机厂,如何安排厂里的职工和退休人员。
当然,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所有的投标人都不会透漏自己的具体报价,只阐明处置建议。
等投标工作结束,然后再由小组所有成员共同从这里面挑选一家最合适的单位接手。
一大早,破产清算小组的成员便来到了厂里。
于宏伟也端着一杯浓稠的茶水,坐在会议桌边。
小组组长弓着身子问道:“于主任,今天的晨会非常重要,要不然您来主持吧?”
于宏伟端起泡得十分浓稠的茶水喝了口,摆摆手,“你是破产清算小组的组长,会议工作自然由你来主持。你开你的,我听着就行。”
对方也没有再谦让,以前会议开了很多次,于主任都没发过言,他也就习惯了。
“同志们
“”
组长开完会之后,照例会问上一句,“于主任,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于宏伟咳嗽一声,说道:“那我就补充两句,同志们,我们这个小组虽然叫破产清算小组,我们来并不是真的为了破产清算而来,而是要替这家拖拉机厂查找一家真正合适的接班人,也要为这几百名工人和几百名退休工人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我们肩上扛着三副重担,都很沉重。
第一副担子,扛的是国家的秤杆子,企业倒了,但国有资产一分一厘不能糊涂。我们的任务是把帐算清楚,把资产盘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清点,这是在看守国家的家底,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确保人民群众的共同财富不在我们手上流失。
我们是国有资产最后的守护人。”
“第二副担子,扛的是几百号在岗职工和几百号退休工人的身家性命。厂子关了,但工人的生活不能就此断档。他们的工龄怎么算?补偿金怎么发?养老保险怎么发?再就业的路怎么走?这些问题背后是几百个家庭的一日三餐,是孩子的学费,是老人的药费。方案书上的轻轻一笔,可能就是他们家里翻天复地的一件大事。安置工作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游戏,它得有温度,得讲良心。我们是他们最后可以指望、可以信任的人。”
“第三副担子,扛的是社会大局的稳定。下岗分流,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的工作做得好,做得细,做得公平,就能化解矛盾,平稳过渡。如果做得不好,简单粗暴,那就是在埋钉子、点火药。我们不仅是清算组,更是消防队、稳压器。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对这方土地的安宁负责。”
“所以,在对待这些想要接手的组织和个人,我们必须慎重地听取他们的处理意见,安置办法,争取为红星拖拉机厂选择一家最合适的接班人。”
于主任的话音一落,众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办公楼下,已经有汽车陆续到了,拖拉机厂的原职工都跑过来看热闹。
陈建国开着陈北给他买的崭新的桑塔纳,载着张诚信和张会计也早早地来到了楼下,只不过他们是要在第三家进行方案汇报、递交标书,所以时间很宽裕,就在车里商量一些细节。
第一家投标单位,进去待了半个小时,然后出来了。
第二家投标单位,进入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轮到陈建国了,他深吸两口气,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对两人说道:“我去了。”
张诚信赶紧替他锤了两下,说道:“陈总放心,咱们的方案是最棒的,报价也是最高的,肯定能成功。”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建国迈开大步,就走进了办公楼。
会议室中,清算小组组长和于宏伟坐在主位,其他人都分坐在两边。
趁着这个间隙,组长趴在于宏伟耳边轻声道:“于主任,刚才投标的这家叫清远机械的工厂是省里刘常委的侄子,打过招呼的。”
于宏伟坐直了身子,仔细想了一下,问道:“去年退休的刘常委?”
“对。”
“哦,我们还是应该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不要因为某些关系扰乱了正常工作。这件事情市领导都盯着,谁也不能打马虎眼。”
于宏伟的身体又松弛了下来。
“那个,还有
”
这时,陈建国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报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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