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的意思是,主公不由泰山道原路返回,而是改走亢父道,出其不意从南线归来?”
满宠指着地图问道,语气神情略显激动。
边哲微微一笑。
事到如今,满宠既然已问到了,自然没必要再故弄玄虚。
“以陈宫之智,若得知主公已破开阳,我料他多半会献计吕布,往金乡设伏阻击主公。”
“这一点,伯宁倒是与我不谋而合。”
“为何如此?自然是因从开阳出发,走泰山道原路返回兖州,路途最短。”
“陈宫也好,吕布也罢,自然而然便会料定,主公会由泰山道回师。”
“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
边哲茶碗往开阳以南一指,不紧不慢道:
“曹操闻知开阳失陷后,只能放弃攻取郯城,唯一的选择便是在军心崩解前,南下避往广陵郡,以谋取一处立足之地。”
“那主公便可顺势而为,令翼德将军打着主公旗号,率五千兵马自泰山道,大张旗鼓北归,主公则率两千精兵,打着翼德将军旗号南下追击曹操,以迷惑吕布耳目。”
“待主公途经下邳之时,便迅速改道北上,走亢父道入山阳郡,出其不意自南面回往亢父。”
“到时我们以举火为号,内外夹击,何愁不能一举击破围城吕军?”
边哲将全盘战略,尽数向满宠托出。
满宠呼吸渐重,眼神愈发惊喜。
“军师这一计,既有瞒天过河,又有声东击西,实乃一出连环妙计也!”
满宠拍案啧啧大赞,却又疑道:
“只是我昌邑被围已有五日,根本无法突围传递消息,军师这一道妙计,又是如何献于主公?”
边哲呷了口汤茶,笑道:
“待到昌邑被围,再向主公献此计,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瞒伯宁,其实主公临行之前,我便给了机伯一道锦囊,其中正写有此计,交待他主公攻破开阳后,便即刻向主公献上此策。”
“主公明睿雄略,必能一眼能看懂我其中用意,此刻想必已过郯城,离昌邑最多三日路程了吧。”
满宠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抬头惊望向边哲。
刘备乃七日前离开昌邑。
也就是说,这位边军师,竟在七日前就推算出,陈宫会献计吕布,率主力往金乡设伏,阻击由泰山道回师的刘备?
所以便预埋下锦囊妙计,叫刘备来了个将计就计,不走回头路,反从亢父杀回昌邑。
彼时吕布主力东调金乡,围城兵马不足一万,正好里应外合,出其不意趁虚破之!
别家顶级谋士是一步三算,你这直接是一步十算啊!
“军师之深谋远虑,宠今日当真是受教了,宠受益匪浅也!”
缓过神来的满宠,当即起身一揖。
“伯宁夸张了啊,我也是因主公两线作战,不得不多考虑些罢了。”
边哲苦笑着一番自嘲,随后端起茶碗,正色道:
“若非伯宁你这位门神,昌邑城根本守不到主公凯旋回师,我计策想的再天花乱坠又有何用?”
“伯宁,此役你功不可没,我以茶代酒得敬你一杯不可!”
边哲这茶一敬,人情世故的话一出,满宠听的是浑身上下舒服通透,只觉与这位边军师共事,当真是如沐春风。
“军师言重了,宠愧不敢当。”
满宠忙作谦逊,茶却还是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茶一入喉,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笑容顿收。
“军师之计确实是精妙绝伦,宠还是觉得其中似有不妥。”
“主公虽可瞒天过海,骗过吕布耳目自南线回师,可所率之兵不过两千。”
“以两千兵马,就算我们内外夹击,想要击破一万吕军,只怕…”
满宠点到为止。
言外之意,你计是好计,可刘备带回来的兵是不是少了点?
毕竟围城的吕军,可是有一万之众。
“主公是只有两千人,可伯宁别忘了,主公自亢父回师时,可是要经过沛县的。”
边哲笑容玩味给出了解释。
沛县…
满宠眼珠转了几转,蓦然一亮,脱口道:
“军师的意思是,沛县关将军之兵?”
边哲笑而不语。
满宠恍然大悟。
沛县大本营,可是还有关羽和三千多留守士卒。
刘军上下家眷皆在沛县,粮草供给也都出自沛县,故先前刘备才会留关羽率三千精兵镇守,不敢轻动。
防的就是曹操剑走偏锋,以奇兵袭取沛县。
现下好了,曹操已南遁广陵,徐州战局已定,沛县再无威胁。
这时再留三千兵马于沛县,岂不是浪费?
边哲之计,便是叫刘备途经沛县,会合了关羽和三千守军,合兵五千奔袭昌邑。
五千精兵于外,两千步骑于内,内外夹击一万吕军,何愁不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军师竟将关将军的沛县之兵,早已谋算在内,当真是…”
满宠是啧啧叹服,却又想不出合适之词,索性茶碗一举:
“军师虽与宠年纪相仿,却堪为宠之师也,宠敬军师!”
边哲亦不多言,举碗一饮而尽。
饮茶尽,两人相视大笑。
…
郯城,北门。
一员形容枯萎憔瘁的老者,正在麋竺的搀扶着,拄着拐杖立于城门前,翘首北望。
少顷,“刘”字旗出现,引领着一队人马一路北来。
当先数骑策马而至,先一步直抵北门。
陶谦深陷的眼框中,瞬间涌起欣喜,步履蹒跚的上前相迎。
刘备忙翻身上马,上前将陶谦扶住,面色歉然道:
“陶公,备回救徐州太迟,让陶公受惊了。”
陶谦却面露愧色,一脸羞愧道:
“若非我不听玄德衷告,心生轻视曹贼之心,令曹豹出战,焉能为曹贼所败,遭此一难?”
“幸得玄德不与我这老头子计较,依旧率军回救徐州,否则郯城若失,谦与这满城士民,皆要死于曹贼屠刀之下也!”
“玄德与我等有救命之恩,请受我陶谦一拜!”
说着陶谦放开拐杖,便要躬身下拜。
“陶公万不可如此!”
刘备一把拦住陶谦,正色道:
“陶公以生死托付于备,乃是对备的信任,备回举徐州,乃义不容辞之事也!”
这番话,听的陶谦是心中感动,眼中倍生敬意。
于是也就不再言谢,一拉刘备,笑呵呵道:
“什么也不说了,玄德速速随我入城吧,接风酒吾已备下,当与玄德不醉不休!”
左右徐州高层们,皆是躬身相请。
刘备却歉然一笑,拱手道:
“这杯酒,备自然是要与陶公喝,只是不是现在。”
“目下昌邑尚被吕布所围,备是借着追击曹贼为名,欲走亢父道回师山阳,以解昌邑之围。”
“时间紧迫,备就先走一步!”
说罢刘备也无暇多解释,当即拜别了陶谦,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两千军刘军士卒,过郯城而不入,径直沿沂水南下。
陶谦也不好挽留,只得登上城楼,目送刘备远去。
“先以调虎离山之计破开阳,惊退曹操,今又借追击曹操之名回师昌邑,一别数月,不想玄德竟已用兵如神!”
陶谦捋着细髯,啧啧称赞。
一旁麋竺听罢,则道:
“玄德公用兵确实了得,只是竺猜想,此番玄德公种种妙计,当是出自于那边玄龄之手!”
陶谦一怔,奇道:
“就是子仲你先前与老夫提到,那位陈留名士边让之子,边哲边玄龄?”
“正是此人。”
陶谦若有所悟,不禁感慨道:
“不想兖州之中,竟然有如此神机妙算的奇士,竟还为玄德所得。”
“玄德能有如此气运,依老夫之见,将来是贵不可言呐。”
麋竺不置可否。
毕竟他是陶谦部下,当着自家主公之面,不好对刘备这个客卿评价太多。
陶谦却感慨一收,眼神郑重的望向麋竺:
“老夫已病入膏肓,这身子骨恐怕已撑不了几日,旦昔将去。”
“子仲以为,老夫若不在了,这徐州可托付于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