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麋竺手指自己,一脸茫然。
众人皆一怔,困惑的目光齐聚向这位徐州别驾。
“哲听闻麋氏富甲海内,不知可否在三日内,于山阳郡筹集五十车牛车,粮三千斛?”
边哲知麋竺乃商贾出身,麋氏的商队行走青兖徐淮之间,虽麋氏大本营在徐州,在兖州定然也有不少布庄粮行之类的生意。
兖州虽与徐州处于战争状态,两州间的民间贸易往来却并未中断,曹操也好陶谦也罢,彼此都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徐州有曹操需要的海盐,兖州则有陶谦需要的布匹铁器,大家各取所需嘛。
麋竺又是一愣,想不出边哲此问,与攻取亢父有何关系。
迟疑片刻,麋竺才点点头:
“三日虽有些仓促,不过也勉强可以办到,不知边先生要这些有何用处?”
边哲遂不拐弯抹角,手指在地图上山阳郡圈了一圈:
“以荀彧之智,必会算定曹操会由亢父道回师鄄城,亦会算到曹操会丢下辎重粮草,只携干粮轻装疾进。”
“哲料荀彧必会就近调集山阳郡粮草,提前屯集于亢父城,以为曹操归来大军补充粮草军需。”
“而山阳郡既已宣布反曹,夏侯恩想调官粮肯定是调不到,就只能临时向民间米商购买。”
“麋别驾便可顺水推舟,令该郡的麋氏商行接下这笔生意,以牛车运送粮草入亢父。”
边哲的手指,移至了亢父城所在:
“当麋家的粮队,由亢父西门入城时,玄德公则率本部兵马,自泗水登陆亢父以西,并换上曹军衣甲,佯作曹操回师归来。”
“若此计能骗过夏侯恩,玄德公大军便趁势杀进亢父,一鼓作气夺取城池。”
“不过哲料此计骗得过夏侯恩,却未必骗得过满宠,其必心生警剔,劝说夏侯恩先关闭城门,以确认来军虚实。”
“这时玄德公便以狼烟为号,麋家的粮队一哄而散,将粮车尽数弃于城门下,令曹军无法及时关闭城门。”
“如此,玄德公大军便依旧能畅通无阻,杀入亢父!”
边哲滔滔不绝,一口气将计策和盘托出。
这一计,其实主要是针对满宠,等于是上了一道双保险。
众人恍然大悟。
“边先生这一计,当真是妙计啊,这门一堵,就算是那个什么满宠有三头六臂,又有什么用?”
“好好好,兄长,俺以为边先生此计甚好!”
边哲解释的够详细,张飞这回听的够明白,头一个抚掌大赞。
“兄长,边先生此计,确实是一道妙计,莫说是那满宠,纵然是曹操在,未必就能识破。”
关羽亦微微点头。
“玄龄先生能将荀彧也算进去,能推算出其会向亢父调粮,当真是深谋远虑,只是…”
刘备先啧啧赞叹,接着却面露为难:
“备却恐这一计,会使麋别驾有失信义,恐怕有所不妥。”
说着刘备目光看向麋竺。
众人立时听出刘备话外弦音。
商人做生意,重在一个信字。
尤其是乱世行商,商人们最多是借着行商便利,帮着自家诸候刺探些消息情报,却鲜有直接参于军事行动。
刘备是担心边哲此计,令麋竺参与到了攻取亢父一战,会有损麋氏信誉,陷麋竺于不义境地。
边哲一时无言。
没办法,一个仁字一个义字,既是老刘的优点,又是他的软肋。
老刘奉行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然不愿为达目的,逼迫麋竺做失信不义之举。
这番话,听的麋竺心中自是大为感动。
“玄德公能设身处地顾念我麋氏,竺当真是感激不尽。”
麋竺先拱手告谢,尔后却毅然道:
“只是我麋氏商队,仅是情急之下弃粮车而走,何来失信不义之说?”
“再者,曹操将我徐州屠到尸横遍地,本就残暴不义,对这种十恶不赦之徒,何需讲什么信义!”
“这桩重任,就交由我麋家来做便是,玄德公无需多虑。”
边哲点头,跟着开解道:
“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故以德报德,以直报直!”
“哲以为麋别驾所言极是,对付曹操这等残暴不义之徒,玄德公不可顾虑太多。”
刘备是重信义,却并非滥信义者,更非那种迂腐之人。
麋竺都明确表态了,边哲也把道理摆在了那里,他岂还有再纠结尤豫道理。
“好!”
刘备拍案而起,眼神如铁,浑身豪意狂燃而起。
“就依玄龄先生之计,大军今夜出发,走泗水昼夜疾行,兵进兖州!”
“我们奇袭亢父,截断曹操归路!”
…
襄贲,曹军大营。
“陈宫,张邈,吾待尔等不薄,尔等焉敢群起叛吾,引狼入室!”
中军大帐内,曹操紧攥着手中那道急报,正拍桌子骂娘。
左右曹仁,夏侯渊,戏志才等武将谋士,皆是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陈宫张邈等迎吕布入主兖州,濮阳已失,八郡国除鄄,范,东阿三县,皆是举州反叛。”
“彧等已集结一切可用之兵,决意死保三城,请明公速速率军北归平叛,迟者兖州不复为明公所有矣…”
这是荀彧以八百里快马,星夜兼程送至曹操手中急报里所写的内容。
曹操很愤怒,很伤心,更多的则是困惑。
陈公台啊,是你一手柄老子扶上兖州牧之位,我也没亏待你啊,你咋说反就反了呢?
还有张邈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袁绍几次三番让我杀了你,我冒着得罪袁绍的风险,每次都保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陈公台素来自恃甚高,他以为以他扶立之功,理应坐上谋主之位,却不想主公奉荀文若为谋主,陈公台想来心中必有怨气。”
“至于张邈,本就非是屈居人下之辈,主公对袁绍杀张邈之命也仅是敷衍,并未明确拒绝,想来他对主公亦心怀不满。”
“再加之主公二伐徐州之前,处死了边…”
戏志才点到为止,并未言尽。
曹操亢怒情绪渐渐平伏,开始冷静下来。
陈宫张邈对自己早就心存反意,杀边让满门之举,更是刺激到了他们这班兖州士人。
不满加畏惧,陈宫这帮兖州士人,便趁着他远征在外,引吕布这条恶狼入兖州,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
戏志才言下之意,自有责备他杀边让满门的意思,却未敢明言。
“哈哈哈哈——”
曹操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懵了。
后院起火,家都被人偷了,几万大军随时面临军心瓦解,不战而溃的危险。
你还笑得出口?
笑声戛然而止,曹操放下手中急报,嘴角钩起一抹讽刺。
“吾早知兖州士人对吾不服者甚众,前番夷边让三族,就是要逼他们现形。”
“现在奸贼已经自己跳出来了,陈宫是一个,还有一个张邈,八郡国那些不服吾的宵小,统统都跳出来了!”
“正合吾意!”
曹操冷哼一声,面露杀机:
“吾正好回师兖州,将这些奸贼宵小一网打尽,兖州八郡国都能真正为吾所有!”
戏志才咽了口唾沫。
曹操是不肯认错,浑身上下就剩下了嘴硬。
反正木已成舟,干脆就丧事喜办呗。
“咳咳,主公言之有理。”
“若能趁势剪除心怀异志之徒,将兖州八郡国尽皆掌握于主公之手,于长远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戏志才不好揭穿,只好顺水推舟进言道:
“吕布虽夺濮阳,然忌惮于我鄄城之兵截断其粮道,必不敢纵兵向南,截断我军归路。”
“为今之计,主公当封锁兖州反叛消息,以乏粮为名率主力昼夜兼程回师兖州。”
“只要能及时赶回鄄城,将士们能与家眷会合,军心便不会崩解,主公就有平定叛乱,击破吕布,夺回兖州的机会。”
曹操站起身来,负手审视着地图,久久不语。
良久后,转身一拂手:
“子孝,你率两千兵马,打着我的旗号自泰山道回师。”
“吾亲率主力,抛弃辎重,携七日干粮轻装疾行,由亢父道回师鄄城!”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微凛。
戏志才忙站起身来,拱手道:
“亢父道虽路短,然刘备屯兵一万,现下还镇守沛县,离亢父道极近。”
“主公若走亢父道回师,徜若刘备发兵半路截击阻拦,却当如何是好?”
曹操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轻篾:
“吾比刘备先知兖州有变消息,大军昼夜疾行,比及刘备反应过来时,吾早已过了亢父城。”
“何况刘备迟迟不肯率军来救陶谦,多半是没有胆量与吾交锋,我量他也没有胆子发兵截击,阻拦我回师兖州!”
曹操语气神情间是绝对自信,毫不掩饰对刘备的不屑轻视。
戏志才思索再三,也觉曹操所言有理,遂无异议。
“刷刷刷!”
手中急报撕碎,随手扔在了空中。
曹操眼中杀机如火,手一挥,厉喝道:
“传令下去,大军今晚便拔营西归,自亢父道回师兖州。”
“吾要将那三姓家奴,还有张邈陈宫等一众叛贼,统统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