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某厢房。
边哲和伊籍正大快朵颐。
眼前案几上已摆满珍馐,外面的婢女们,还在源源不断的端着佳肴入内。
“咱来这七天,他可是顿顿大鱼大肉的招待,美酒佳肴就没断过。”
“我可是打听过,玄德公自己平素也不过是粗茶淡饭,并非顿顿有肉。”
“玄龄,你看人真准,这玄德公果真是礼贤下士。”
伊籍边嘬着美酒,边是啧啧慨叹。
杯中酒饮尽,却面露困惑:
“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玄龄你得给我解释解释。”
“你又哪里不通了?”
边哲却嘴上不停,随口应了一声。
“这玄德公确实礼贤下士,这沛县也给他治理的政通人和,人人称赞他仁义。”
“然当今可是乱世,想要平定天下匡扶汉室,光有仁义是远远不够,愚弟是觉得,除了仁义之外,这玄德公其他方面,似乎略显平庸了些。”
“这样的人,玄龄你何敢以性命相托,甚至断定他就是那个能扫平群雄,再造汉室的天命之主?”
伊籍压低声音,道出了心中困惑。
边哲一点也不觉奇怪。
相较于袁绍曹操之流,此刻的刘备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顶多算是大佬们手中一张牌而已。
还不是王炸,撑死就一顺子。
别说你伊籍,就是诸葛亮也得在十四年后,才敢断定刘备乃世之明主。
“机吧…机伯,这刘玄德出身,比之袁曹二人如何?”
边哲停下了吃喝,拍了拍手看向伊籍,打算给这位好友上一课。
“袁氏四世三公,袁本初年少时便名满天下,各路诸候讨董时更为盟主,自然是家世显赫,冠绝天下。”
“曹操嘛,家世名声虽不如袁本初,然其父毕竟做过太尉,曹氏乃谯郡豪强,家财富可敌国,出身自然也不算低了。”
“至于这刘玄德…”
伊籍眯起眼睛,细细回想一番,方道:
“听闻其虽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如今却已家道中落,生于乡野之中,以织席贩履为业,家世与袁曹相比,自然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边哲脸上渐起敬意,缓缓道:
“你也知道,袁曹出身显赫,自小便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曹操初次为官,即为洛阳北部尉,袁绍出仕更是一步登天,直接为西园八校尉,执掌禁军。”
“而这刘玄德呢,无祖上门荫,靠着平定黄巾之乱时用命博来的军功,才免强做了一个安喜县尉。”
“以刘玄德这般寒微出身,到如今能为陶谦这等一方诸候表为刺史,从棋子到执棋者只差一步之遥的地步!”
“机伯,这样一个人,你还觉得他平平无奇吗?”
伊籍杯中酒洒落在地,神色幡然惊醒。
有人出身就在罗马,有人出身却是牛马。
牛马光凭自己本事,竟能走到罗马,哪怕只有一步之遥,那也堪称创造奇迹。
这样的人,能是庸才吗?
“玄龄所言极是,是愚弟看人流于表面,太过肤浅了。”
“你所言极是,这玄德公绝非平庸之辈,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颇有高祖之风!”
伊籍对刘备认知就此转变,却又好奇的望向边哲:
“玄龄兄,你我相交多年,我怎从未发现,你有这般识人之能?”
边哲却假意没听到,重新拿起了筷子。
“光顾着跟你磨嘴皮子了,这焖羊羔都快凉了,这东西凉了就腻了,赶紧的。”
说着又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边玄龄,越来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了,到底是他遭逢灭门心智有变,还是先前本就在有意藏拙?”
望着狼吞虎咽,吃相难看的好友,伊籍心中犯起了嘀咕。
酒足饭饱,边哲打了几个嗝,端起了醒酒汤茶。
房门忽呼一下推开,刘备带着一干人等入内。
边哲瞥了一眼,除了关张几个熟悉面孔,还多了一位文士装束男子。
想来必是孙乾。
“公佑先生回来了,应该是曹操已从徐北杀进来了吧。”
边哲笑着起身见礼相迎。
刘备神色一震,回头与众人对视一眼,脸上敬意顿生。
“边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也。”
刘备啧啧慨叹,接着向边哲深深一揖:
“公佑刚从郯城带回消息,如玄龄先生所推测,曹操果真以声东击西之计,自泰山道入琅邪,从徐北杀入了徐州。”
“陶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徐北接连失地陷城,已不得不调曹豹赶往郯城增防。”
“备此来,便是想请教玄龄先生,备当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伊籍眼眸瞪大,惊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这位好友。
边哲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历史还未因他的到来发生重大改变,曹操二伐徐州如期而至。
这桩预言成真,自己在刘备心中,神机妙算的人设,应该算是立住了。
有此人设,他说出来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玄德公如此大礼,可是折煞哲了,哲万不敢受。”
边哲忙将刘备扶起,淡淡一笑:
“该怎么做,当日哲已向玄德公说过,自然是趁着曹操倾巢而出,趁虚自沛县北上,夺取兖州。”
刘备叹了一声,却面露无奈:
“备亦想攻取兖州,只是据细作回报,曹操在兖州尚留有夏侯敦,荀彧,陈宫等镇守,兵力尚有近万。”
“备麾下兵士战力羸弱,只恐不能速战速决,徜若曹操闻讯回师,备便要陷入被两面夹击之势。”
“彼时兖州没有攻下,只怕还要陷入进退维谷,有全军复没之危!”
刘备的态度,边哲早有所料。
见识了曹军的凶残,其对以青州兵为首的曹军,自然是相当忌惮。
况且此战收获虽丰厚,风险却也极大。
万一事有不济,好容易攒起的这点家底,反有极大可能一战败光。
刘备心存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边哲却淡淡一笑,拿起茶碗润了一口,不紧不慢道:
“若不出我所料,就这几日功夫,陈宫张邈等兖州士人就会群起反曹,迎吕布入主兖州。”
“玄德公此时黄雀再后,趁虚而入,还怕不能分一杯羹吗?”
一道惊天猛料一放出,房中立时一片哗然。
刘备也好,关张也罢,赵云孙乾也好,皆是神色大惊。
众人彼此对视,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边哲。
推算出曹操声东击西,走泰山道杀入徐州,此等智计已属不凡。
现下他竟又抛出惊天之论,断定曹操将后院起火,兖州要为吕布所窃!
还是陈宫张邈等一州士人皆反!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边先生,你这…”
刘备满眼惊疑错愕,一时竟不知何言。
“吾闻当年曹操陈留起兵,张邈可是鼎力支持,曹操一伐徐州时,更以家小托付张邈。”
“至于陈宫,当初兖州刺史刘岱为黄巾所害,听闻是陈宫往来奔走,说服兖州士吏拥立曹操为兖州新主。”
关羽最先缓过神,一番话点出边哲预言破绽,尔后满眼质疑的反问道:
“此二人皆有恩于曹操,又怎会突然反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