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大吃一惊。
程昱鬼主意是多,可他没想到,程昱会给他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要不是吕布偷袭兖州,刘备能有可趁之机,截断曹操归路,有家难归,最终痛失兖州?
曹操若不失兖州,他们曹氏夏侯氏,能被刘备杀戮过半?
他母亲丁氏能死?
他堂堂曹操之嫡长子,能沦落到给袁绍当爪牙鹰犬,还要被袁绍卖了的地步?
若追究始作俑者,吕布便是首罪之人。
你现在竟然让我去投奔吕布?
曹昂勃然变色,脱口斥道:“程仲德,那三姓家奴乃吾曹家死敌,你让吾去投奔他?”
“你是疯了吧!”
程昱却捋着细髯,语气平静道:“大公子,昱没有疯,昱清醒的很。”
“需知这世上,没谁和谁永远是友朋,亦没有谁和谁是永远的仇人,是敌是友,无非是因一个利字而已。”
“吕布确曾害得主公失了充州,然现下他却和大公子并无利益冲突,反有刘备这个共同的敌人。”
“既如此,大公子和吕布,为何不能成为朋友?”
曹昂满腔怒火,不由被程昱这番话给堵了回去。
程昱给曹昂斟了碗汤茶,送入手中,接着开解道:“再者,杀害曹氏夏侯氏的,皆为刘备,那吕布手中并未沾有大公子亲族之血。”
“而如今环顾四周,唯可容留大公子,并愿与大公子联手共抗刘备者,唯有吕布一人。”
“大公子若不去投奔吕布,纵然兵变成功,要么等着被袁绍发兵围剿灭,要么等着刘备灭攻。”
“以我们现在这点实力,无论袁绍还是刘备,皆非其敌手,困守苍亭只能是坐以待毙!”
说罢,程昱向西一指:“而吕布虽弱于刘备,手中却好歹握有精兵万馀,尚据有濮阳,定陶等东郡陈留精华之地。”
“吕布唯一的软肋,便是粮草,而苍亭中甄氏之粮加之原有军粮,少说也有七八万斛之多,我们可一并带去濮阳分给吕布。”
“到时我们两家合兵,又无粮草之患,纵然刘备来攻又有何惧?”
“唯有如此,我们方能鏖退刘备,方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未来可期呀。”
程昱苦口婆心,洋洋洒洒的给曹昂上了一堂合纵连横之课。
曹昂腾的站起,把玩着茶碗,踱步于帐中若有所思。
权衡良久后,碗中汤茶仰头一饮而尽。
“仲德言之有理,活下去方有未来!”
“吾就忍辱负重,暂与吕布那第二仇敌联手,共抗大耳贼这个头号死敌!”
程昱如释重负,嘴角微微上扬。
两日后,苍亭以东五里。
密林之内。
数千刘军步骑,正藏于林中,或嚼着胡饼,或在倚树打着瞌睡。
刘备则盘膝坐于树下,手中熟练的编织着一只草鞋。
当然,今日编草鞋,自然不是为养家糊口,只当消闲打发时间而已。
“主公,苍亭城有动静了!”
马蹄声响起,张辽飞奔而至。
“我斥侯适才来报,苍亭城内杀声大作,城头守卒皆一哄而散,必是起了内
乱!”
张辽滚鞍下马,兴奋的叫道。
刘备精神大振,将未编好的草鞋往怀中一揣,翻身跃上战马。
“玄龄果真算无遗策,必是曹昂反了袁绍!”
刘备马鞭一指,欣然喝道:“传吾之命,全军尽出,趁敌之乱,杀进苍亭。”
号令传下。
吃饼和打瞌睡的士卒,皆是纷涌而起,抄起兵器便向林外涌出。
五千馀刘军士卒,借着夜色掩护,向着数里外的苍亭席卷而去——
苍亭城内。
杀声却渐渐沉寂。
北门城下,曹昂横枪傲立,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正是焦触人头!
“焦触意欲背叛袁公,已为我所诛,凡听吾号令者,皆免死。”
曹昂高举焦触首级,向着北门前尚在抵抗的袁军高喝。
袁军士卒不明真相,见主将已死,皆是倒戈伏地,口称愿听从曹昂号令。
“我们三千部曲,再加之这数千袁卒,便有近七千人马。”
“七千人马在手,再加之七万斛粮草,纵然是去投奔吕布,大公子也有底气与之平起平坐也。”
一旁程昱佩剑归鞘,为曹昂画起了大饼。
曹昂嘴角钩起些许得意,遂将焦触人头一扔,喝道:“传吾之命,即刻将所城中钱粮全部搬运上船,所有人走黄河水路,随我”
话音未落。
身后南门方向,杀声陡然再起。
曹昂警剔心起,回望程昱道:“怎么回事,南门袁兵不是已被肃清,怎又会起了杀声?”
程昱无从回答。
正待派人去查看究竟时,数骑曹军溃逃而来。
“启禀大公子,数千刘军突然兵临城下,我军兵少无力抵挡,敌军已杀进苍亭!”
曹昂骇然变色,急是探头向北门张望。
果然,火光下,隐约见“刘”字旗已升起在南门。
主街之上,乌压压的黑影,正如洪流般向南面席卷而近。
“大耳贼怎会突然杀到苍亭?程仲德,这——”
曹昂方寸大乱,急是瞪向程昱。
程昱额头冷汗已浸出,颤声惊道:“东阿城距此三十馀里,刘备来的如此之快,赶的如此之巧,莫非是早料到苍亭会生变,提前已率军埋伏于城外?”
曹昂打了个寒战。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可是,刘备又如何算出,苍亭会有变?
难道说——
曹昂蓦的眼眸爆睁。
“城中流言,定是刘备故意散播,只为离间公子与曹公,诱使公子作乱!”
“大公子,我们只怕——只怕是中了那边哲离间之计!”
程昱脱口道出了曹昂猜测,脸上已羞愧到通红。
曹昂身形晃了一晃,瞬间如虚脱一般,手中银枪几乎拿捏不住。
便在这时,前方马蹄声如雷响起。
虎贲骑的身影,已如神兵天降般,撞入了眼帘。
左右曹军也好,袁兵也罢,皆如惊弓之鸟,慌忙向北门外出逃。
“大公子,大势已去,粮草我们是带不走了,速速弃城走水路撤往濮阳吧。”
程昱强压下羞愧,苦着脸劝说道。
曹昂长吐一口气,失望的冲着程昱抱怨道:“程仲德,你误我也,误我也~~”
尔后拨马转身,向着北门狂奔而去——
天光大亮时,苍亭的杀声才真正沉寂下去。
刘备已扶剑立于北门城楼之上。
举目北望,滚滚黄河近在眼前。
对岸,便是河北之地。
“启禀主公,此役我等俘获袁军约有三千馀人,战马两百馀匹,军械旗鼓无数。”
“还有钱粮我等也清点过,共计十亿馀钱,粮草约有七万馀斛。”
张辽兴冲冲登上城楼禀报战果。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刘备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七万斛粮草,再加之现有库存之粮,收拾吕布更底气也。
“速速去向军师报捷,就说他计策已成,我们粮草已无忧,克日便可挥师向西,直取濮阳!”
东阿城。
府堂内,甄尧正踱步于堂中,眉宇间皆是焦虑不悦。
他是带着袁绍回复,昼夜兼程赶来了东阿。
谁想却被刘备晾了整整一天,不得召见。
心念着自家准女婿安危,今日天还未亮,甄尧便赶来了县府,执意要见刘备
不可。
却不想,又被晾了一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却不见刘备身影。
正焦虑之时,却有士卒入内,称边哲已在城头设下送别宴,邀甄尧前去一聚o
甄尧一愣。
自己连刘备都没见着,压根就没打算走,边哲设什么送别宴?
而且还设在城头。
这个边哲,他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甄尧心中狐疑,却只能乖乖的直奔城头。
此时天光已大亮,甄尧怀揣着不安,一路来到了西门城楼。
边哲果然已备下酒宴,已先闲饮起来。
一旁陪坐之人,赫然竟是袁熙。
“显奕公子!”
甄尧大喜,几步上前参见。
袁熙见着故人,亦是心情激动万分,原本灰暗的眼中,悄然泛起一丝希望。
看这阵势,刘备莫非是打算放袁熙离去?
袁熙和甄尧彼此对视,心中是同样的猜测。
“甄兄稍后应该就会动身回邺城,这一别,估计与袁兄此生相见无望。”
“哲已设下这送别宴,二位就好好道一个别吧。”
边哲指着案几上的美酒感慨道。
二人脸色一变,瞬间紧张起来。
听边哲这口气,刘备这不是打算放袁熙,而是笃定了主意,要长期扣押啊。
袁熙立时慌了,匆忙看向甄尧。
甄尧示意袁熙莫慌,接着向边哲一拱手:“边军师,尧此来带回了我家袁公的回复,你们先前所提两个条件,袁公可以满足其一。”
“那曹昂袁公可以送给刘使君,然对吕布袁公有过承诺,焉能背信弃义,故不能答应给吕布断粮。”
“不过我甄家可多添两万解粮草,以及五亿钱,以作为补偿。”
“边军师,袁公能有如此让步,已经是给足了刘使君面子,还请刘使君也当有所让步才是。”
边哲一笑。
袁绍还是分得出轻重,曹昂利用价值已不大,卖就卖了。
吕布这颗棋子,关乎到充州归属,价值远胜曹昂,绝不放手。
边哲不紧不慢呷着酒,却不作表态。
甄尧看在眼中,以为边哲动心,忙进一步道:“十五亿钱,七万斛粮草,尧以为对刘使君来说,这笔钱粮当属雪中送炭了吧。”
“还有那曹昂,尧听闻他亲手灭了边军师全族,边军师对他必是恨之入骨。”
“今刘使君能平白得一笔钱粮,边军师也能报灭门之仇,何乐而不为呢?”
袁熙眼中希望大作,巴巴的望着边哲,只盼着这位刘备军师能松口。
酒杯放下,边哲却不以为然道:“曹昂已是瓮中之鳖,无需袁公送来,我杀他也是早晚之事。”
“至于甄兄所说的这笔钱粮,亦无需甄兄相送,我家主公已经自取到手。”
“所以呀,显奕公子还是安心在我们这里住着吧。”
二人一愣,全然听不懂边哲这番话什么意思。
甄尧眉头凝成一字宽,不解道:“边军师,恕尧愚鲁,边军师说刘使君已自取钱粮,所谓何意?”
边哲正待开口,眼眸却忽然一亮,便笑着向城外一指:“说钱粮,钱粮这不就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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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尧二人向着城外望去,只见数以百计的粮车映入眼帘,正沿着西面大道,向着东阿城而来。
甄尧和袁熙对视一眼,二人愈加茫然不解。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先行入城,登上了城楼。
“启禀边军师,主公已顺利攻下苍亭,城中十亿钱及七万斛粮草悉数到手,已运回东阿,特命小的向军师报捷!”
甄尧和袁熙二人,霎时间骇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