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工业区。
第三轧钢厂旁边的“工友之家”小饭馆。
这里没有全息投影,只有昏黄的灯泡,和满地的烟头。
坐在这儿的,都是下了夜班的老工人。
手粗得象树皮,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干净的黑油泥。
老刘是厂里的八级钳工,技术大拿,平时话不多,闷头喝酒。
今天,他破例了。
他面前摆着一瓶二锅头,已经下去了一半。
他对面坐着老赵,当年一起进厂的师弟。
“师哥,看了吗?”老赵问,眼睛红红的。
“看了。”老刘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想当年……”老赵开了个头,声音就哽住了。
那是五十年代的事儿了。
那时候,北极熊的专家还在厂里。
那一个个鼻孔朝天,指手画脚。
图纸不让看,内核参数不让碰。
一旦机器坏了,中国人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看着人家修。
人家修完了,还得好酒好菜伺候着,临走还得说一句:“你们中国人,搞不了精密工业,还是回去种地吧。”
那句话,像根刺,扎在老刘心里三十年。
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为了这口气,老刘三十年没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为了磨出一个高精度的零件,他能在台钳前站十个小时,站得静脉曲张,站得腰都直不起来。
就是为了证明:中国人,不笨!
老刘端起酒杯,手有点抖。
不是帕金森,是激动。
“老赵啊,”老刘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锈,“刚才电视里那个毛子军官,我看清楚了。”
“咋?”
“那身军装,跟当年指着我鼻子骂的那孙子,穿的一模一样。”
老刘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顺着那张满是皱纹和油污的脸,流进嘴里。
咸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老刘猛地一拍桌子。
“砰!”
桌上的盘子都跳了起来。
周围几桌的工人都看过来了。
没人嫌他吵。
因为大家的眼睛里,都烧着同一团火。
老刘站起来,举着那个缺了口的玻璃杯,对着满屋子的工友,吼了一嗓子:
“工友们!”
“咱们这辈子,受过累,受过气,受过穷!”
“咱们没白干!”
“咱们造出来的东西,现在让洋人排队买!咱们写出来的代码,现在让洋人跪着求!”
“这酒,敬咱们自己!”
“敬咱们这双脏手!”
“让那帮洋人也尝尝,被卡脖子是个什么滋味!”
“干!”
“干!!!”
整个小饭馆沸腾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把酒倒在地上敬先人。
那种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什么叫爽?
不是赚了多少钱,不是买了多大的房子。
而是当你走在路上,腰杆子能挺直了。
是因为你知道,你身后的国家,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而是一头真正醒过来的巨龙。
这天晚上。
龙国的夜空似乎都比往常亮堂。
工厂的烟囱还在冒烟,机器还在轰鸣。
但那声音听在耳朵里,不再是噪音。
那是战鼓。
那是胜利的号角。
那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最硬核的摇滚乐。
而在大洋彼岸。
白房子的灯光彻夜未熄。
克里姆林宫的电话响个不停。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被他们轻视的东方古国,已经用一种他们看不懂的方式,悄悄地,拿走了这个世界的钥匙。
这一夜,龙国无眠。
这一夜,世界无眠。
只不过,一边是狂欢。
一边是恐慌。
……
城西。
这一片儿,以前叫“东交民巷”那类的地方,现在是“专家楼”。
红砖墙,尖顶子,院里种着法国梧桐。
墙外头,锣鼓喧天,鞭炮皮铺了一地,红得刺眼。
墙里头,死一般的静。
魏文明的这栋小洋楼,平时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客厅里的地毯是波斯来的,沙发是意大利真皮的,连烟灰缸都是水晶磨花的。
往常,这里飘的是现磨咖啡的酸味儿,那是身份的像征。
今天,屋里只有一股子呛死人的烟味。
三个老男人,陷在沙发里。
象是三尊刚出土又被风化了的泥象。
电视机开着。
那台二十英寸的日立彩电,是魏文明托了三层关系,从友谊商店搞出来的“大件儿”。平时宝贝得不行,还得盖个丝绒布罩子。
现在,屏幕上正回放着纽约时代广场的画面。
那个白人小伙子举着牌子抗议,那个黑人大妈哭着喊着要买龙国手机。
画面一闪,又是那个北极熊军官,点头哈腰地给龙国技术员递烟。
“啪。”
魏文明手里的打火机响了一声,火苗窜出来,又灭了。
他手抖。
根本点不着烟。
他是搞外贸的,确切地说,是搞“买办”文化的。谁家要想引进点国外先进设备,要想送孩子出去镀金,都得求着魏爷。
他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信息差”,靠的就是“洋人就是比咱强”这个金科玉律。
可现在,电视里那个画面,象是一个大耳刮子,抡圆了,狠狠抽在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这……这不可能。”
说话的是李教授。
他是大学里的权威,留洋回来的,平时讲课,三句话里得夹两个英文单词,不带洋文就不会说话。
此刻,他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他死死盯着电视屏幕,象是要从里面盯出一朵花来。
“那个底层架构……那个响应速度……”李教授嘴唇哆嗦着,象是在背诵什么恐怖的咒语,“我看过他们的论文,那是理论上的东西,怎么可能落地?怎么可能在七十年代的硬件上跑起来?”
他抓着头发。
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现在乱得象个鸡窝。
“假的。”
坐在主位上的林主任,终于开口了。
声音阴沉,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主任,那是管科技引进的实权人物。平时最爱说的就是:“我们要正视差距,要虚心学习,不要搞盲目自大。”
只要是国产的项目,他都要拿着放大镜找毛病;只要是洋人的项目,哪怕是一坨屎,他也能品出巧克力的味儿来。
他手里端着个精致的骨瓷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