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家公馆金敏之心头,却始终萦绕着方才李子文的话儿。
虽说对于老七的婚事,自己是从来没有干预和尊重的,即使冷小姐出身普通,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李子文方才又是什么意思?
“敏之,你刚才出门去哪里了?”刚踏进客厅,金家大嫂佩芳站在月亮门下,看着外面的芍药花。
“没事,见了一个朋友!”金敏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
“朋友?”只见佩芳脸上露出笑容,“是什么朋友,我可是听你大哥提起过,老爷和太太有意撮合你和那个李子文?”
“哪里的事情?”
“你也休要骗我,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回忆起来,佩芳也是轻叹一句,“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先生,竟然一晃成了总统府的处长,而且还是名满北平城的大作家。”
“大嫂,你还说!”
“我也是过来人还不懂。”佩芳轻声取笑道,“难道你这个吃过洋墨水的,还不如我吗!”
自家大嫂还要再说,金敏之连忙岔开了话题,“我听老七,这两日里大嫂也买了一些公债。”
“老七嘴里真是藏不住话。”说道此事,佩芳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你是知道你大哥的?”
“大哥怎么了?”金敏之有些疑惑“老二老三和老七都清楚,唯有瞒着你们姑娘家的。”佩芳的眼圈泛红,拿起手帕不由的拭起泪来,“凤举在馆子里找了一个想好的,不仅替她赎了身子,而且还在外面置办起来一个新家来。”
“什么?”从没听过这事的金敏之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不由的埋怨道,“大哥怎么这么糊涂。”
“糊涂!”说起来,佩芳越发的悲戚,“这三四个月来,他什么时候回过家来,便是回了,也不过是见过太太后就离开了,何曾拿回来一分钱。”
“如今我也是有身孕的人了。”佩芳不自觉的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就算不为了他,为了肚子里孩子,日后花费多了,怎么也要攒下一些钱来才行。”
说着佩芳语带哽咽,言里充满了无奈与心酸。
正在这时,廊下传来脚步声,是玉芬从外面走来。
见到玉芬,佩芳忙拭干眼泪,强打起精神。金敏之知道她不愿在人前失态,便低声劝道,“大嫂,你如今身子要紧,万不可过分忧伤。大哥那里,总要有人去说道说道。太太知道了,也断然不会纵容他如此胡来。”
绕过花廊,玉芬走到跟前。
“大嫂,今日的公债却是涨得不错,方才出门时候,听说财政部有意再发行一批公债,到时候不知道你还买些吗!”
玉芬最喜欢这些挣钱的门道,打听到一些消息,于是开口问道。
“三嫂莫不是忘了老爷说过的,如今时局不稳————”金敏之忍不住劝道,“趁着如今赚了些,倒不如先卖上一部分的好。”
“你啊————不亏是金家的小姐。”玉芬没有听进去半分,反而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些话儿,怎么和你家三哥一样————也是劝着卖了。不过我心中自有分寸————”
见得三嫂不为所动,金敏之不由的轻声自语,”也不知道这公债怎么了,怎么就连子文也和三嫂一样————”
哪怕近在咫尺,后面的有些没有听清。
但“公债”,“子文”这些还是入了耳朵的。
“敏之,你是说李子文也买了公债!”玉芬忍不住的开口。
上次在电影院里,两人虽然撕破了脸皮,但是如今李子文可是总统府的处长,大总统身前的红人。
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消息,否则早不买晚不买,怎么非得这个时候出手。
“额!”听的玉芬问起,金敏之不由的一顿,才缓缓的说道,“今日子文说了拿笔钱投资公债!————”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玉芬的心中立刻活络起来。
连李子文都出手了!
那现在要做的只有,买它!买它!买它!
西交民巷,大陆银行分行一间隐秘的会客室。
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掩着,窗外雨水哗啦啦的流过。
李子文脱下湿漉漉的雨衣,径直走向早已在等待多时的银行襄理周佛海。
见得李子文过来,周佛海急切地迎上前,笑着说道,“李处长,您可来了!
按照吩咐,如今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您了。
说着李子文面无表情地坐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档,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周佛海快速翻阅,脸色微变,财政部密呈————因东南战事吃紧,军政费用浩繁,“九六公债”下月应付之利息,恐——恐需延期拨付?消息确实?”
“如今大总统的日子不好过,关馀方面,因为金佛郎案,列强把持不放。而前线急需军饷,这点利息,只能先“缓一缓”了。”
——
作为总统处的处长,对于李子文的消息,周佛海自然是深信不疑。
“妙啊!李处长,这是天赐的做空良机!“九六公债”现在市价还在七十八元左右,靠着盐馀担保撑着。这消息一旦坐实,价格必定雪崩!”
作为在金融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周佛海很快就想好对策。
“李处长,您的意思是趁着机会,做空!”
“不!现在不是时候。”李子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我要买进i
”
“等着消息出来,价格下跌之后,你们就化整为零,分批吃进。”
虽然不明白面对如此大利空,眼前这位李处长为什么还要吃进。
但周佛海也只能依从道,“只是————这需要的头寸不小。”
“头寸你不用愁。我这里已经通过花旗银行的关系,调来了十万元,作为激活资金,下午就划到帐上。”
李子文站起身来,将文档收起,接着吩咐道,“到时候你用这笔钱,以“循环抵押”的方式去做,买进来的债券立刻抵押给关系好的钱庄,套出现金再买。
一个钱,要当十个花。”
“李处长,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
周佛海不知道,但是李子文可是记得,面对如此大的利空,北洋政府的公债只是轻微滑落之后,便迅速的稳住了价格,到了后来,更是因为江浙战争的胜利,迎来一波上涨。
后来若不是冯焕章倒戈,否则公债市场也不会崩盘的这么快。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趁着直奉战争还没开始,尽快的积累原始资本。
“太大?”
李子文抬头看着周佛海,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周经理,你要记住一句话,这个世上,风浪越大五鱼才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