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静安!
李子文没有想到溥仪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回想起来,这位末代皇帝在宫里深居简出的,二人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哎,终究是名声所累啊。”
李子文不由小小的装了一把。
至于王静安回去怎么交差,这不是自己能关心的事了。
毕竟一个退了位的皇帝,一个亡了的大清国,还不至于让自己过于放在心上。
当初胡适之只因为接了一通电话,去了一趟紫禁城,被骂了几十年!
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南方书行走!”,还不被人用吐沫星子淹死。
不值当,不值当!
此刻四月将过,整个北平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在平静之下,却已经是暗波涌起。
曹锟的津保派系和吴佩孚的洛阳系,在巨大的利益之下,已经达成共识。
厉兵秣马,等到时机成熟,多军齐发,彻底拿下江浙地区,以绝皖系后患。
至于另外一边,张雨亭和冯焕章暗通款曲,随时给直系致命一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今北平城,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语棠,今天有空吗!去郊外走一走如何?”
难得清闲一天,将手头的事情抛下,看着明媚的阳光,李子文给管府打了电话,调用一下语棠。
“子文!”电话的另外一头的声音传来,就象一盆凉水浇在李子文的心头,“前几日已经约好,今天有人结婚,我要陪着去做女傧相的。”
有事?又说了几句话后,李子文也只好悻悻的挂断了电话。
语棠有事,那还有谁。
突然一道俏丽的身影,不由的浮现在脑海之中—“金敏之”。
“要不然给她打个电话?”
只是想了片刻后,罢了罢了。
李子文还是决定独自个儿去逛逛,先不提金敏之是否有空,再者若是让语棠知道了,难免又要费一些口舌。
毕竟上一次诗会一句凑巧了事。
但若是今日再相约出城,孤男寡女的,难免不让人多想。
打定主意后,踩上自行车,就要出发。
毕竟穿越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好好的出去走一走。
“丁铃铃……丁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李子文的脚步,只好回头拿起话筒。
“你好,这里是金家公馆,我要找收支处的李子文处长…”
李处长?
说曹操,曹操就到。
自己这边刚打算走呢,没想到金敏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真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我就是李子文!”听见对面隐约传来的惊喜声音,李子文亦是会心一笑。
“子文,再过两日就是舍弟诗会的日子,你这位大作家可别拆了棚脚。”
“自然是不会忘的。”听见是诗会的事情,李子文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本来就对金燕西不感冒,大不了到时候走个过场,也算是给金铨和金敏之面子了。
“子文,今天……你有事吗!”话筒的另一头的金敏之声音似乎有些尤豫,仿佛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如我们去西山游玩。”
世界果真是个草台班子!
方才自己还想喊着语棠一起去郊外,如今金敏之却主动邀请自己去西山。
行了,既然都已经这样,李子文也不必再装什么矜持了。
“好啊!”
“……我…半个小时后,到你那儿!”
没想到李子文竟然同意,金敏之一阵雀跃,连忙挂断电话,打扮收拾起来。
……
“润之,你看我带这顶帽子好看吗?
金敏之对着一面玻璃镜,将一顶装饰着淡紫色绢纱和羽毛的西式钟形帽斜斜戴在头上,微微侧身,向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金润之问道。
“好看是顶好看的,这颜色衬得你皮肤更白了。”看着自家五姐这番样子,金润之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就是李子文吗,用的着这样费心……”
“你啊,年纪小,不懂。”心情不错的金敏之懒得解释,穿戴整齐后,轻轻一笑,匆匆下楼坐车离开金家。
半个小时之后,随着汽车稳稳的停住。
身着浅碧色长衫金敏之,通过车窗,明媚的笑颜上,眼眸闪亮。
“等久了吧?”
“刚出来。”李子文看着她这身清爽又利落的打扮,不由微微一笑,“我们怎么去?若你坐汽车,我骑这自行车,怕是跟不上。”
“谁要坐那闷罐子似的汽车了!”金敏之手一挥,回头对司机道,“张伯,你先回去吧,告诉母亲我晚些自己回去。”
随即,她目光转向李子文那辆半新的自行车,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李教授,不介意载我一程吧?我瞧这后座,结实得很。”
李子文略感意外,这金家五小姐,行事果然不同凡俗,随即点了点头,扶稳车把:“只要金小姐不嫌颠簸,那就上车吧。”
如今的北平城,还不是日后的超级大都市。
出了西直门之后,眼前的景象便逐渐的开阔起来。
高大的城墙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阡陌纵横。远处的大多黄色土坯房,空气里还弥漫着尘土混合着牲口粪便的气味。
顺着大道,略显颠簸的土路上,穿梭着赶着驼队的客商,来往进城的小贩和乡民。
只是大多都是面色黝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挽到膝盖,赤脚或穿着草鞋,挑着沉重的担子,步履蹒跚。
路边田埂之间,还有几个破衣烂裤、光着脚丫的孩子在田埂上玩耍,瘦小的身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儿。
虽然在前世黑白照片和影视资料中,已经知道现在百姓的生活艰辛。
但是,当真正直面这个时代的时候,一股对于灵魂的冲击,还是在李子文的心中回荡。
“子文,你怎么了?”
坐在后面金敏之,感觉出来李子文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后,李子文看着往来的路人,沉重的声音有些发涩,“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生活挺苦的。”
平日里只道是寻常,
可如今听李子文一说,再仔细看去,金敏之也沉默了片刻后,神色也不免有些沉重。
一时间连游玩的兴致也冲散了许多。
只是说话的功夫,又骑行了一段,零星的几个身影,背着破旧的包袱,步履蹒跚从两人身边走过。
随着车子越往城外走,出了大道,这样的人儿越多,渐渐汇成了一股沉默而缓慢的人流。
面黄肌瘦,衣衫褴缕,男女老幼皆有,眼神空洞而麻木。
“这些人……”,金敏之抓着李子文衣角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带上了惊愕。
李子文减慢了车速,眉头紧锁。不用的多想,这肯定是一群逃难的流民。
“回去吧!”看着人流越来越多,李子文脸色一变,调了车头,直接向回城方向骑去。
……
不敢停留,骑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城门口。
“你这是怎么了?”
本就不敢停歇,再加之后面载着一个人,李子文也累的有些气喘吁吁。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子文虽然可怜他们,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生存成了一种奢侈的时候,任何法律和道德都会成为空谈。
所以方才看着周围人烟零落,尤其后面还载着金敏之,生怕难民做出什么出格事儿,李子文这才匆匆离开。
“……这位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
可就在松口气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跪倒在李子文跟前,扯着裤腿,撕心裂肺,充满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