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可怜人啊!”
等到夜色上来,扶着醉慌慌的赵德福回去后,老陈头也半躺在床上,心中不由的一叹!
“自己是没钱,可老赵是没蛋啊!
……嗨!他比自己可怜……”
算了,还是等到明天再去草料胡同看看……
王宅。
诺大的客厅里,此刻并没有太多的人儿,除了上次熟悉的那对白俄母女之外,零零落落的也就五六个人。
“子文今日可是来晚了!”
这是陆小曼!
看着眼前说话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碧色的旗袍,眼波流转,又透着慵懒风情。
金敏之顿时不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和警剔地涌上心头,“这个女人可……真的不一般!”
只是面上不露分毫,挽着李子文的手臂,脸上挂上浅笑,对着陆小曼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中带着别样的意味,
“陆小姐。”
陆小曼眼眸在金敏之身上扫过,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继而把目光转向李子文,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埋怨,
“子文,你还没告诉我,这位是……?”
金敏之浅笑不变,手指却微微用力。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李子文与陆小曼之间,
“陆小姐,我是金敏之,家父金铨。”
“原来是金总理的千金,失敬了!”
陆小曼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的纤指轻掩嘴唇,眼中但是毫无躬敬之色。
“难怪气质能够如此……与众不同。”
只是这“与众不同”四个字,从陆小曼口中吐出,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怎么变了味道。
“陆小姐!不!王夫人才对,不亏是名满北平,身边的朋友果真是……络绎……不绝。”
这两个女人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女人,李子文怎么能听不出,两人话中暗藏讥讽!
果然真是麻烦!还是自家的语棠好!
“楢森!今日没来?”又扫过了整个房间,没有发现徐志摩的身影。
“自从上次给你送完请帖之后,他便急匆匆的南下去了。”
“南下?”
“泰戈尔抵达申市,他早早的就去陪同了!等到这两日,应该会随同一起北上!”
听完陆小曼的话,李子文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忘了,对于泰戈尔访华,徐志摩可是参与甚深。
提前过去,却是应有之事。
由于参与今日沙龙的人寥寥无几,因此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便草草了事。
除了应着时候,谈论一些泰戈尔的诗歌之外,又围绕着《大国崛起》,展开了西方的政治文学的探讨,就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一时间让李子文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沙龙,也逐渐失去了兴趣!
要不然!下次不来了?
只是今个儿一不小心,又在人前显圣,无意间小露一把!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九二四年的《一代人》横空出世。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查找光明。”
短短的一句话,却直击灵魂,引发了沙龙众人心中的共鸣!
……
夜色渐深,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查找光明……好!真好”
“小曼,你写这样好的句子,”刚从衙门回来的王庚,有意缓和彼此关系,看着桌子上清秀的笔迹,欣赏说道,“等到明日我让人在报纸发表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要看看才行!”
“不是我写的!”
正倚在沙发上看小说的陆小曼,闻言抬眼,只是慵懒地扫了一眼,淡淡道:“是子文在沙龙上随口念的。”
“子文”
听见陆小曼亲昵的称呼,王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这马屁不仅没拍成,反而还给自己来了一个重击!
“那个李子文?”王庚很快调整了表情,虽然语气未变,少了几分热切,客套的说道,“是总统府的李处长?”
“除了他还有谁!”
说着陆小曼美目连连,脸上绽放出异样的神采,那神情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除了他,这北平城里还有哪个李子文能有这般才华?随口两句,就有这样的魔力,真是………难得。”
王庚看着此刻陆小曼若隐若现的笑意,简直与方才的意兴阑姗判若两人。
瞧着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
顿时感觉自讨没趣的,独自一个人上了楼!
金家公馆!
“五姐,你刚才去哪里了?”
见得金敏之一脸笑意的从外面进来,原本还在摆弄留声机的金润之停下动作,好奇地望过来。
平日里五姐总是大方得体,少有这般模样。
将手包放在一边,金敏之走到沙发边坐下,“没什么,就是出去散了散心。”
“散心?我看不象。五姐,你莫不是……去会情郎了?”金润之凑近过来,挨着她坐下,带着狡黠和好奇。
金敏之被戳中心事,脸上微微一热,故作镇定地瞪了一眼,佯装声势,“胡说些什么。”
“如今爱情自由,婚姻自由!连老七都光明正大的和一个姓冷的女学生恋爱,父亲母亲都没有多说什么?那五姐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行的?”
“对了?老七那!”说着金敏之有意的转开话题。
“他啊!自从搞了那个什么诗会,十天里有八九天见不到影子。别说你我了,就是母亲也好久没瞧见他了。”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金润之和自家五姐一样,打小宠溺,深怕平日里再拘束多了,因此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不过这两日他从我这里支去了二百元钱!”
“什么!从你这里借走了二百元钱!”
金敏之不由地提高了声音,秀眉蹙起,“他前几日才从我这里拿了四百元去,这才几天工夫,又要了二百?他哪里需要这样大的花销?”
金润之见五姐神色不豫,连忙安抚道,“老七他说是……说是要请几个重要的客人,再置办些象样的东西,再说,他也大了,总有些自己的应酬,咱们家里总是不缺这些钱的……”
“应酬?”金敏之语气带着几分愠怒,又夹杂着担忧,“他那诗会,你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他不是去办诗会,是拿着钱去胡闹!”
……
就在金润之不知怎么解释之际,落花胡同里。
冷宅院子里。
冷家的佣人韩妈,两只手捧着三大包现洋,一直往冷太太屋子里走去。
“这东西真沉。”
“这里面是什么?”看着韩妈吃力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冷太太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是现洋!”
“你以为这两天正在愁钱的主意呢,你就说是钱来糊弄我吗?”
“太太不信,我打开来你看。”
说着,只见韩妈直接透开一个纸包。一把没有捏住,纸漏了一个大窟窿,哗啦啦一声,撒了满桌子的洋钱。还有十几块钱,叮叮当当一阵响,滚到地下去。
“嘿!真的!你是在哪里弄了许多钱来?”见得满地的银元,冷太太的脸上也是一喜,“不用说,这一定是清秋二舅在隔壁借来的。”
“钱倒是金少爷的钱,可是舅老爷并没有过去借。”韩妈弯腰捡起钱来,开口回道。
“这个人的手,实在是松,人家还没有和他借,他就先送来。我是收下来好呢?还是不收好呢?”
“为什么不收下来?钱还会咬人的手吗?”见得太太有些尤豫,韩妈连忙劝道,“如今倒也省了舅老爷开口。”
冷太太拿着两包未打开的洋钱,掂了一掂,又把打开的数了一数,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说道,
“钱我是收下了,你去对金少爷说,暂且和舅老爷说,只送来二百块。将来这个钱,由我去筹还他。”
虽然看不惯金燕西大手大脚的挥霍性子,但现在手头正短着,冷太太还是收了起来。
多了这三百元现洋,心里自然痛快些,冷太太那一层积忧,倒解除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