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愚妇鸣冤风波动,痴儿冷眼寒彻心(二)
荣禧堂内,气压低得骇人。
贾母端坐正中,面沉似水。
王夫人垂首立在下方,眼圈红肿,显是刚挨了训斥。
薛姨妈在一旁陪着小心,眉宇间也满是忧色。
宝玉、黛玉、三春姊妹并凤姐、李纨等人俱在,个个摒息凝神,满室只闻得王夫人压抑的抽噎声。
帘笼响动,贾政与王子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皆身着未换的官袍,面色铁青,带着一身从外头带回来的肃杀寒气。
王夫人一见兄长,如同见了主心骨,未及王子腾向贾母行礼,便抢先带着哭音道:
“兄长!你可要为我——”
“住口!”
王子腾厉声打断,看也未看她一眼,率先向炕上的贾母躬身行礼:
“子腾见过老太君,惊扰您老人家清静了。”
满屋的姑娘小姐们也纷纷敛衽行礼。
王子腾这才将目光转向妹妹王夫人,见她那双眼里除了委屈,更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执拗,心下顿时一片冰凉,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虽有些私心、却也不乏精明的妹妹?
分明是着了别人的道,心神已失!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贾政,指望他能说句话,岂料贾政竟将头偏向一侧,看也不看他一眼。
王子腾心头火起,暗骂贾政迂腐不堪,无情无义!
王夫人见丈夫这般冷漠,又见兄长迟迟不语,心中那点委屈瞬间被怨怼点燃,正欲开口,忽听外间脚步声响,帘子再次掀起。
但见贾琰一身素净青衫,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眉眼间不见丝毫戾气,反而有种读书人的温润,唯有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偶然流转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
他身后跟着贾环、贾琮等府中年轻子弟,虽年纪尚小,但经历近来变故,贾环虽仍有些跳脱,但眉宇间已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沉稳,贾琮也显得精神了不少。
这便是王子腾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名声鹊起的外甥。
往常年节,他只当西府有个不起眼的庶子,从未放在心上。
此刻一见,心中不由一震,此子气度,竟比他见过的所有年轻一辈都要深沉难测。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贾琰身后的贾环、贾琮,见这些往日被忽视的子弟,如今竟也显露出几分气象,心中更是复杂。
王夫人将兄长这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再对比他对宝玉的忽视,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她猛地一把拉过身旁的宝玉,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尖利地对着贾政和王子腾哭喊道:
“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如今一个个的,眼里都只有那个庶出的孽障了是吧?琮哥儿、环哥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如今都成了香饽饽了!宝玉!只有我的宝玉,这才是你们的亲外甥,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子,是我的命根子啊!你们如今都疏远他,冷落他,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吗?”
她状若疯癫,话语如刀,割得满堂之人面色各异。
宝玉何曾见过母亲这般模样,吓得脸色发白,使劲想挣脱她的手,嘴里胡乱嚷道:
“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我—我不愿听这些!么巴结疏远·我只愿和姊妹们一处,说说笑笑,读读诗词,那些仕途经济、迎来送往,原就不是我愿沾的。何苦拉我出来受这般罪!
他这话一出。
一旁的三春、黛玉、宝钗等人面上都露出不忍卒听的神色,她们深知宝玉此言何其伤母亲之心,但在此刻,又岂有她们插嘴的份?
宝玉这话,看似天真烂漫,不慕权势,可在此刻母亲几乎崩溃、家族风雨飘摇之际,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凉薄。
明眼人都知变通,他却偏如一块冥顽不灵的头。
贾琰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这宝玉,你说他不聪明吧,他在姊妹堆里,行酒令、评诗词,乃至安慰人时,偶尔也显露出剔透的心思。
可你若说他聪明,偏偏在这些人情世故、家族兴衰的大关节上,真如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痴傻得令人扼腕。
果然,贾政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在打颤,指着宝玉,“孽障”二字已在嘴边。
然而,比贾政更快的,是王子腾!
他猛地抬手,“啪”地一声脆响,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了王夫人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王夫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淅的五指红痕,人也懵在当场。
“蠢妇!还敢胡言乱语!”
王子腾须发皆张,怒喝道:
“好好的哥儿,就是被你这般溺爱、这般不明事理,才养得如此—如此不堪大用!”
他这一巴掌,于礼法而言实属过分。
但王子腾眼角馀光瞥见贾琰那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表情,虽未感受到任何气机波动,却无比确信,自己妹妹这般失常的状体,定然与这个邪性的外甥脱不了干系!
无声处落惊雷,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今日才算真正领教了什么叫“邪剑仙”手段。
王子腾亦是果决之人,瞬间明悟:
王夫人若继续留在贾家,莫说日后怎么死的不明不白,恐怕立刻就要闯下弥天大祸,必将牵连王家,牵连他王子腾的仕途!
这一巴掌,是打断她的疯癫,更是打给贾琰看,打给贾家看!
他不再看呆若木鸡的王夫人,转身向面色变幻的贾母和惊怒交加的贾政深深一揖,语气沉痛:
“老太太,存周,是我王家管教无方,竟让舍妹在府上如此失心疯癫,闹得家宅不宁!王子腾在此赔罪了!我这便将这蠢妇带回家去,严加管教,再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贾母看着眼前这一幕,闭了闭眼,疲惫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满堂皆寂。
唯有宝玉,此刻只躲在贾母身后,惊惧地看着母亲脸上的掌印和舅舅的怒容,对母亲因他而受的屈辱竟似毫无所觉,只顾着自己的徨恐与不适。
真真应了那句“古今不肖无双”。
生母为他落到这步田地,他此刻中,竞无多少悲戚与感恩,唯有逃避。
愚昧,有时比恶意更令人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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