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江畔,芦苇荡深处,杀机如潮,血光乍现。
王明寅那雄壮如铁塔的身躯,如同一头发狂的洪荒蛮牛,每一步踏出都地动山摇,冲入凤子营的护卫阵中。
他根本不屑于使用兵刃,一双铁掌便是最可怕的武器,拳风激荡,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音爆,精铁打造的盾牌在他掌下如纸糊般扭曲变形,持盾的壮汉连人带盾倒飞出去,胸骨尽碎。
近百铁血侍卫组成的战阵,在他这般蛮横冲击下,不过几息之间便已七零八落。
残肢与断刃齐飞,鲜血将枯黄的芦苇染得猩红刺目。
另一边,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仅以一根青翠竹杖应敌。那竹杖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青色长虹,剑意森然,将徐凤年身侧的几位北凉客卿尽数圈入剑圈之中。
竹杖掠过之处,芦苇成片倒下,泥土翻卷,气劲交击的爆鸣声震耳欲聋。
那客卿同样手持一柄巨剑,舞得密不透风,却也只能勉力支撑,险象环生。
剑侍翠花并未出手,只是怀抱古朴长剑,静立一旁,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封锁了徐凤年可能突围的一个方向。
更远处,还有数名赵楷网罗来的江湖好手,与徐凤年的亲卫铁骑混战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与怒吼声此起彼伏,将这秋日宁静的芦苇荡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就在这时,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
独臂老头李淳罡慢悠悠地探出身,先是抬头望了望北方天际那愈发瑰丽、也愈发令人心悸的红霞,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那道由北而来,经过莫名蜕变的磅礴剑意,其目锁定了这片芦苇荡!
这其中蕴含的意味,连他都感到一丝棘手。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徐凤年,脸上竟扯出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
“小子,瞧见没?这阵仗,天上地下的,都是冲你来的。你今天可能真要死在这儿咯。”
他语气轻松,一旁的姜泥先急了,扯住李淳罡的破羊皮袄袖子:
“前辈!”
李淳罡却不理她,依旧看着徐凤年,浑浊的目光却瞬间变得清明而锐利,语气也认真了几分:
“不过嘛,这小丫头,我瞧着稀罕,不能有事。”
话音未落,他那只唯一的独臂随意地抬起,朝着前方那绵延数十里、如同白色海洋般的芦苇荡,轻轻一掌推出。
一股柔和却无比磅礴的气机瞬间包裹住姜泥,以及他们所在的这辆青篷马车。姜泥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惊呼声还未出口,整个人连同马车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托起,轻飘飘地、却又迅疾无比地朝着远离内核战场的后方倒飞出去。
也就在将姜泥送走的瞬间,李淳罡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骤然变得清明、锐利,如同出鞘的古剑!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射向战场边缘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芦苇丛阴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凛然:
“既然来了,就滚出来!藏头露尾,也想学人做黄雀?”
那片阴影一阵诡异的扭曲,如同水波荡漾,一个身着猩红宦官袍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他面容苍白,不见丝毫血色,眼神阴冷,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比王明寅的狂暴气血、比吴六鼎的凌厉剑气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气息弥漫开来,使得这片局域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正是那人猫,韩貂寺。
韩貂寺的出现,让场中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连一向自负的王明寅,瞳孔都微微收缩,下意识地调整了站姿,如临大敌。
徐凤年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肃杀。
韩貂寺!
这位离阳王朝最具权势也最令人恐惧的宦官首领,竟然亲自出现在了这里!
韩貂寺面无表情,声音尖细而冰冷,如同金属刮擦:
“李淳罡,你还没死。”
“还没活够,舍不得死。”
李淳罡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独臂负后,目光却如实质般穿透阴影,落在那五具若隐若现的铠甲之上。
但见那五具古甲默然矗立,分别泛着金、木、水、火、土五色幽光。
甲身遍布玄奥符篆,流光隐现,虽无生机,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恍如五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符将红甲“
李淳罡眼底掠过一丝追忆,语气带着几分唏嘘:
“叶红亭那家伙,当年穿着它,也算风光过一阵子。可惜了最终还是被你阴了。”
“那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小子!”
李淳罡抬了抬下巴,指向赵楷:
“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你把这几具天外陨石打造的乌龟壳都舍得拿出来给他当打手?不会”
他故意顿了顿,语带戏谑:
“是你们韩家没料理干净,留下的种?“
韩貂寺眸中寒光乍现,周身阴气翻涌:
“李淳罡,你好歹也是名动天下的剑神,如今给北凉王当起了看门狗,连说话都这般不堪入耳了?
李淳罡不以为意地摸了摸鼻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韩貂寺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是陛下的血脉。“
“哦?“
李淳罡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中:
“原来是赵家种。怪不得连这融合了天外陨石精髓,都拿来给他作私人刀斧了。”
他这话意味深长,带着几分嘲讽。
当年那块天外陨石,一分为三:一半化作他手中的木马牛,一半铸就了这符将红甲,最后一点精髓则成了姜泥贴身收藏的神符。三者同源而生,本该各安天命,岂料今日竟要在这芦苇荡中兵戈相向。
韩貂寺仰首望天,看着那愈发妖异的红霞,阴恻恻地道:
“咱家倒不知,剑神何时也变得这般爱打听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