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又听晴雯道:
“爷,我晴雯虽是奴婢,却也知道好歹!先前东府珍大爷那般都被奴婢甩了脸子顶了回去!奴婢不是那等没志气、任人拿捏的!只想跟着爷,学些真本事,日后日后也能替爷分忧,绝不给爷丢人!”
贾琰心中了然,这丫头是在用她刚才“战绩”来证明自己忠心和决心。
这丫头的缺点和优点一样鲜明,泼辣要强,口角锋芒,但也正因如此,才守得住那份清白与烈性。自己身边,如今确实也需要这么一个敢作敢为、忠心不二的臂助,实在难得。
贾琰没有接话,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四儿。
四儿见贾琰看她,连忙摆手,怯生生道:
“爷,奴婢奴婢笨拙,能伺候好爷的起居饮食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想别的。”
她没晴雯那样胆量,只想求个安安稳稳。
贾琰见她确实没这份心气,也不强求。
机会给了,自己不敢抓住,也怨不得旁人。
他遂对四儿温言道:
“既如此,往后这院里的大小事务,你就多费心打理。若有不懂的,或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管去问二奶奶,或是寻平儿姑娘讨个主意。”
这算是将听竹苑内务的管理权交给了四儿,给了她一份实实在在的体面和倚重。
四儿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忙福身应下: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谢三爷信任!”
安排妥当,贾琰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回跪得笔直的晴雯身上,静默片刻,方开口道:
“抱着剑,跟上。”
说罢,他转身便往院外走去。
晴雯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她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哽咽:
“谢三爷!”
这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膝盖上的尘土,快步走到院中石桌旁,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柄方装着潜蛟剑的匣子,紧紧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那道青衫身影之后。
四儿站在原地,望着晴雯追随而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羡是叹。
贾琰领着怀抱长剑的晴雯,一路往梦坡斋行去。
远远便见贾环正在院中空地上习练刀法,虽招式尚显稚嫩,却一招一式颇为认真。见
贾琰过来,贾环立即收势,提着木刀快步迎上,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三哥!方才那可是你弄出来的?竟能把云层都捅出个窟窿来!“
他如今对贾琰是真心佩服,连称呼也不知不觉从“琰哥儿”变成了更显亲近的“三哥”。
随即,他目光瞥见贾琰身后亦步亦趋的晴雯,小嘴一瘪,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排外:
“三哥怎么把这丫头也带来了?“
“带她来学剑。“
贾琰语气平淡。
“学剑?”
贾环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不仅是他,连在斋内读书的贾琮、贾兰等人也纷纷从窗内探出头来,显然无法理解。
府里哪有让丫鬟习武,还是学剑的道理?
贾环回过神来,急忙扯住贾琰的衣袖低声道:
“三哥!这…这怎么成?太太定然不许的!还有府里那些惯会嚼舌根的婆子,还不知要编排出多少难听话来!“
贾琰因修炼《铁骨书生气》,虽与贾环同岁,身形却已拔高了不少,此刻比贾环高出小半个头。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贾环的脑袋,目光却落在他手中那柄练习用的短刀上,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反问道:
“环哥儿,你如今学了刀。若日后还有那起子刁奴敢在背后作践你,你觉得是用姨娘教你的那些话骂回去有用,还是用你手中的刀更有用?”
贾环并非蠢人,亲眼见过贾琰几次神仙般的手段,岂会不明白他话中深意?
如今莫说那些下人,便是嫡母王夫人,近来也只往梨香苑薛姨妈处走动,倒象是刻意避着他们这边。
他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狠劲儿,大声道:
“当然是先用刀砍了解气!不过…”
他嘿嘿一笑:
砍人的时候定要配上姨娘教的话,骂他个&039;黑心烂肝的娼妇老货&039;才痛快!“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喝:
“混帐东西!说的什么污言秽语!“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贾政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胡须微颤,显是气得不轻,当下便要唤人请家法。
可目光触及一旁神色沉静的贾琰,又想起方才那惊天剑意,到嘴边的呵斥终是强压了下去。
他重重喘了口气,指着贾环厉声道:
“还不给我滚回屋里读书去!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贾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提着木刀灰溜溜地窜回斋内。
贾政这才转向贾琰,目光在他身后那个抱剑垂首、却难掩一身倔强的丫鬟身上停留片刻,眉头深锁,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贾琰见贾政面色不豫,心知必有要事,便先开口问道:
“父亲此时过来,可是有事寻先生,或是有事吩咐儿子?”
贾政望着眼前气度沉静的庶子,轻叹一声:
“老太太要见你,随我去荣庆堂。“
贾琰颔首,晴雯亦步亦趋地跟上。
贾政瞥了她一眼,终究没有作声。
贾琰随着贾政踏入荣庆堂,抬眼便见贾母端坐于暖榻之上,令他略感意外的是,许久未见,这位老祖宗非但不见老态,反而面色红润,眼神清亮,气血充盈,竟似比前些时日“静养”时还要精神几分。
贾琰上前施礼:
“给老太太请安。不知唤孙儿前来有何吩咐?“
贾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愈发看不透的庶孙。
她挥退左右,又看了眼抱着剑匣侍立一旁的晴雯。
见这丫头倔强地望着贾琰,直到他点头示意,才躬敬退下,心下不由暗叹。
待鸳鸯守在门外,堂内除贾政与祖孙二人外,便只剩悠然品茶的谢观应。
她轻轻叹了口气:
“琰哥儿,你大伯…是个不成器的蠢人,你珍大哥再怎么糊涂,眼下他还是族长,关乎家族体面,有些事,还不宜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