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他并指如剑,轻叩匣盖。
“铮——!”
一声清越剑鸣自匣中响起,似潜龙低吟。
那复盖其上的明黄绫布无风自落,匣盖弹开,一柄形制古雅、寒光内蕴的长剑静卧其中,剑身隐有龙纹暗刻,正是上古兵仙遗珍“潜蛟“。
贾琰信手取剑,方执剑柄,周身气度陡然一变。
青衫素履静立庭中,人与剑竟似浑然一体,连穿庭而过的微风都为之凝滞。
竹影婆娑间,但见剑光初起时如月隐层云,雾锁寒江,正是从那式“晦还明“中化出的独到剑意。
剑势绵密如织,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仿佛将世间万千烦忧尽数隔绝在外。
满院修竹无风自动,竹叶循着玄妙轨迹翩然旋落。
渐次,那晦暗剑光开始流转,潜蛟剑身的波光与剑意交融,恰似深渊潜蛟初醒,暗涌渐生。
剑势由守转承,由晦渐明,恰似破晓时分云开雾散。
就在那剑意将明未明、将升未升的极致刹那
贾琰没由来的从潜蛟剑身上感到一股惧意。
旋即出剑。
“吟!“
一声清越剑鸣直贯九霄。
识海中灌愁海波澜骤起,“晦还明“剑意与潜蛟龙气轰然相合,化作一道沛然气机,如潜龙出渊,直冲云宵。
贾琰衣袂飘飘,凌空而立。
“锵!”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贾琰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笼罩在荣国府上空、乃至小半个神京上空的沉沉乌云,竟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气机悍然冲开一个缺口!
一束清冷明亮的天光自云洞中垂落,恰好笼罩住听竹苑,将贾琰持剑而立的身影映照得宛如谪仙。
四儿何曾见过这等景象,早已吓得软了腿脚,跌坐在地面无人色。
而晴雯怔怔望着光柱中的三爷,先前那点因顶撞族长而生的忐忑,此刻尽数化作满腔笃定。
爷这般人物,她晴雯便是立时死了,也要死在爷身边
这异象,岂止惊动了听竹苑?
荣国府各处院落,不论主子奴仆,皆不约而同地驻足仰首,望向那破开沉沉阴翳的耀目光柱。
清越剑鸣遥遥传来,似凤鸣九霄,引得众人心旌摇曳。
刚刚被小厮用软架抬出不远、正捂着火辣刺痛脖子的贾珍,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仰头望着那冲霄而起的气机与散开的乌云,再感受到脖颈处仿佛被无形剑锋抵住的寒意,先前那点不甘与报复的念头瞬间冰消瓦解,浑身抖若筛糠,双手死死捂住脖子,生怕下一刻这项上人头便要离自己而去。
荣庆堂内,正与贾政商议家事的贾母,话语戛然而止,猛地转头望向窗外。
但见光柱如天剑垂落,她手中捻动的佛珠骤然停住。
梦坡斋中,谢观应负手立于窗前,遥望那道冲散乌云气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低声自语:
“潜鳞匿于幽渊,寂然无声今朝振翅破浪,乘风化龙好,甚好。”
他目光悠悠转向太安城深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阙:
“这一步潜蛟出渊,天地大同。”
离阳皇宫,翰林院藏书阁深处。
一间僻静的值房内,炭火毕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须发皆灰白的老者,正独自对着一方空枰。他面容枯槁,眼神浑浊,正是翰林院中资历最老、也最不起眼的黄门侍郎,因其沉默寡言,口齿不清,背地里常被年轻翰林们戏称为“龙门流水老黄门”。
此刻,他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尤豫了许久,最终,竟“啪”的一声,轻轻落在了棋盘正中央——天元之位。
“观…观自在…你…无赖…”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些许埋怨,又似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在围棋之道上,开局第一手直落天元,是极罕见的招法。此招看似气势磅礴,占据中央,实则如同让出一子先手,风险极大。
赢了,自然是棋力通玄,碾压对手。
可若输了,因天元一子的特殊价值,往往也只输半子。
但无论如何,行此棋路者,多半会惹得对手心头火起,恨不得狠狠削他一顿。
“元黄门,又在自己与自己对弈呢?”
一个路过的年轻翰林恰好进来寻书,瞥见棋盘上那孤零零的天元一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手天地大同开局,您老这是又在蛐蛐哪位同僚?哈哈”
元黄门恍若未闻,只抬起浑浊的眼,对着那年轻翰林咧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嗬嗬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那翰林自觉无趣,取了书便摇着头走了。
“观…自在你,无赖”
待这最后一名同僚离去,值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再无旁人时,元黄门脸上的痴傻之态瞬间收敛。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一排看似寻常的书架旁,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某处不起眼的雕花上,有节奏地轻敲了数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书架竟无声地向侧滑开半尺,露出其后一道幽深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内漆黑,不知通向何方。
老黄门步履蹒跚地走入其中,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书架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移动过。
暗门之后,并非想象中逼仄的密道,反而是一条铺着厚绒地毯、两侧宫灯昏黄的静谧信道。
老黄门行走其间,那老迈龙钟之态竟渐渐消失,步伐虽缓,倒象是在闲庭信步。
信道尽头,又是一道不起眼的侧门。
他推开,柔和的灯火与龙涎香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赫然是当今天子的寝宫暖阁!
然而,就在元黄门踏入寝宫不过片刻,内侧的寝殿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当朝天子,离阳皇帝陛下,竟只匆忙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外袍,未戴冠冕,发丝甚至还有些许凌乱,便快步从台阶上走下。
这位掌控着万里江山的帝王,见到那站在殿中、貌不惊人的半哑老黄门,非但没有丝毫怪罪其擅闯禁宫之意,反而带着敬意的笑容,他竟抢先一步,对着老者微微躬身,作了一揖:
“学生赵敦,见过先生。”
ps:晴雯:
今儿就到这里了,下一回的文儿,已吩咐作者熬夜加点的去写了。
劳列位爷久等,小婢这儿给爷们道乏,多谢平日抬爱。
若爷瞧着高兴,手中那月票红帖肯赏下几张,便是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