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那女童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水灵标致,即便她们母女平日深居简出,刻意低调,甚至那女童常作男装或扮丑,但底子在那儿。
约莫是到来的百年后,一次万仙城举办的节庆活动,她们不得不参加。
就在那时,被当时恰好也来与会的皇御仙朝一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给瞧见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然后……没过多久,那对母女便从万仙城的职司名录中消失了。听说是被那位大人物请进了皇宫。
自那以后,就再没听说过她们的确切消息,许是……成了当今陛下、或是哪个皇子皇孙的后宫,想来应是衣食无忧,享福去了。
但具体内情……就不是我等小人物能知晓的了。”
江沐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已掠过一丝寒意。
皇宫、大人物、请进去、再无消息……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在任何一个权力倾轧、强者为尊的世界里,都很难让人产生美好的联想。
尤其是联想到这一路听闻的,关于皇御仙朝当今皇帝风流多情、后宫佳丽何止三千的名声。
虽答应了韩玉尽力而为,可当真有这一天,江沐却不希望见到。
毕竟总的来说,江沐承了韩玉太多情了。
他江沐也非言而无信、不知感恩之人。
那修士似乎觉得提供的消息价值够高,又见江沐沉默,眼珠转了转,脸上堆起更谄媚的笑容,传音道:“前辈……您,应该主要不是找这对母女吧?
晚辈……晚辈这里其实还有一则更隐秘点的风声,是偶然从一位曾在宫内当差后退休的老修士酒醉后听来的,真真假假难辨,您就当个趣闻听听?”
江沐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那修士搓了搓手指。
江沐不动声色地弹出一枚至臻级仙元石,精准地落入对方袖中。
那修士眼中贪婪之光一闪而逝,迅速收起,态度越发躬敬,传音道:“多谢前辈!那晚辈就说了……听说啊,只是听说……那女修母亲,在进入皇宫、得到一些资源后,竟踏上了仙路,修为有所恢复,连带容貌也重返青春,据说风韵姿容,比她那女儿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添成熟韵味……”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江沐也能猜到七八分。
在这等级森严、皇权至上的仙朝,一对无依无靠、容貌出众的母女,被强行带入深宫,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所谓的享福,恐怕更多是身不由己的囚笼与玩物。
若那母亲也恢复了姿容,处境只怕更为不堪。
“好了,我知道了。”
江沐打断了他可能更露骨的描述,声音通过传音,听不出喜怒,“此事到此为止。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是是是,晚辈明白,晚辈今日什么都没说!”
那修士连忙保证,得了实惠,又见江沐气度不凡,尤其身边那沉默女子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不敢有丝毫歪念,匆匆告辞离去。
雅座内安静下来,只有楼下传来的隐约喧哗。
江沐独自坐着,慢慢饮尽杯中已凉的灵酒。
唤清寒安静地侍立一旁,她能清淅地感受到,自那修士说出最后那则内辛后,江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却令人心悸的阴郁压抑氛围,冰冷而沉重。
她识趣地保持着绝对的沉默,连呼吸都放缓了。
江沐一言不发地起身,唤清寒结帐,离开百味楼。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他面色沉静,目光平视前方,但周身那股低气压,让路人都不自觉地稍稍远离。
唤清寒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遥,更是感觉如履薄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还未回到购置的大院,乾坤戒内一枚与纵云商会联系的特定传讯仙符忽然有所异动。
江沐脚步一顿,取出符录。
神识探入,是纵云商会负责此事的一位管事发来的讯息:
“前辈,今月《万朝风云录》刊出后,收到数份应征词句,一齐呈上。”
江沐翻阅着,紧接着,讯息中浮现出四个以仙光凝成的字迹——
“一声道友”。
轰!
短短四字,却瞬间劈开了江沐心中积郁的阴霾,点燃了深藏的悸动与期盼!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这半句暗号,虽不完整,但已足够。
若非江崛本人,或知晓完整暗号者,谁能凭空对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声道友”?
这分明是在试探,在确认。
是江崛的可能性极大!
江沐悬了许久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大半。
江崛这孙子,果然还活着,而且就在万朝之地,看到了他发布的消息,并给出了回应。
这算是连日来坏消息中,唯一且最大的好消息了。
他立刻传讯回复纵云商会管事,语气急切而不失镇定:“速安排,我要立刻见一见留下这四字的人。地点由你们定,务必隐秘安全。”
纵云商会效率极高,加之江沐是“超级贵客”,很快便回复,安排在商会位于皇御都城内核区的一处顶级隐秘会客间,并告知了对方也已同意前来。
江沐再无暇他顾,甚至暂时将那对母女的遭遇压在心底,带着唤清寒,以最快速度赶往纵云商会。
穿过重重阵法防护,走过幽静雅致的廊道,江沐在那名管事躬敬的引领下,来到一扇铭刻着繁复符文、流淌着柔和仙光的门户前。
“前辈,留下‘一声道友’四字的那位,已在室内等侯。”
管事躬身道。
江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期待、喜悦、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还有对江崛这些年境遇的好奇。
他示意唤清寒在门外等侯,然后,独自推开了那扇门。
会客间内布置清雅,仙气盎然,中央设有蒲团与茶案。
门户对面,另一侧的光纹一阵波动,一道略显清瘦的人影,迈着似乎有些僵硬的步子,缓缓穿过光幕,走了进来。
江沐脸上的笑容已然蕴酿,就要绽放开来。
然而,就在他看清来者面容的刹那,那笑容骤然凝固,僵在了嘴角。
将笑未笑,神情古怪。
走进来的人,并非他记忆中江崛的模样。
许是江崛谨慎,也改了容貌?
或是来者并非江崛本人,是其信使?
江沐心中念头急转。
就在这时,那道清瘦身影已走到茶案对面数步处停下。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江沐脸上。
那眼神,冷漠中带着一丝审视般的好奇,声音显得冷淡而疏离,清淅地在这静谧的会客间中响起:
“阁下……便是江崛的爷爷吧?”
他阴恻戏笑:“啧啧,爷爷比孙子还年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