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子,请随我来。”
就在江沐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竭力维持着云淡风轻之际,一道轻灵如燕的身影自仙舟深处那片如画山水间翩然而至。
来者是一位身着淡青色侍女服饰的女子,容貌清丽,气息竟也有真仙修为,举止从容得体,对着江沐盈盈一礼,声音清脆。
江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负手于后,摆出符合“颜凌云”此刻应有身份的气度。
皓庭西天素曜灵洲最神秘、最耀眼的真仙第一人,无忧仙尊的弟子。
即便内心对这仙舟内部的奢华仍在暗暗惊叹,也绝不能流露出半分毫无见识的土鳖模样。
在引路女子的带领下,两人直接御风而起,向着仙舟深处飞去。
沿途掠过精心布置的山水景致,更能近距离感受到此间蕴含的浓郁生机与道韵,甚至能瞥见一些仆从、园丁模样的人在打理灵植、照料仙禽,一切井井有条。
不多时,飞越数重仙气盎然的山峦,眼前出现一片格外开阔静谧的湖泊。
湖水澄澈如碧玉,倒映着四周苍翠山色与天上的流云。
湖畔依山建有一座规模不大却极为精致的行宫,白墙青瓦,与山水色调和谐相融。
行宫之前,延伸出一座古朴的九曲石桥,通向湖心一座小巧的八角亭。
亭子以某种温润的仙木搭建,覆着青色砖瓦,檐角悬挂着细小的玉铃,微风过处,发出清越却并不吵闹的叮咚声。
此刻,亭中石桌前,一道倩影正静静盘坐。
她身着月白色常服,样式简单,并无过多纹饰,仅以同色丝绦束腰,墨发如瀑,仅用一支碧玉簪松松绾起些许。
然而,便是这般素淡的装扮,在她身上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华之气,仿佛将周遭湖光山色、仙韵灵秀都悄然比了下去。
她正垂眸专注于手中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一缕沁人心脾的茶香已随着水汽袅袅飘散开来,令人闻之心悦。
此女,正是慕容惜月。
江沐暗道,不愧是真仙第一美,慕容惜月的容颜与气质,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只是不知,是什么种族?
引路女子将江沐送至亭外石桥入口,便再次敛衽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去。
江沐信步走过石桥,踏入亭中。
慕容惜月此时恰好完成一次冲泡,素手执壶,将清澈碧绿的茶汤注入早已备好的另一只玉杯中,然后轻轻推至江沐面前的石桌空位。
“颜道友,十年未见,风采……倒是别具一格。”
慕容惜月抬起眼眸,浅笑嫣然,目光在江沐身上那套粗布麻衣上扫过,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讶。
“如今天下谁人不识君?道友不愿以真容行走,避些无谓纷扰,惜月能够理解。只是……”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也不至于如此…这般模样,莫说是我皓庭西天素曜灵洲公认的真仙第一人,便是比起寻常稍有馀财的真仙道友,也显得……颇为清简了。”
慕容惜月虽然心中好奇,但说出口的话却也不失得体。
此时的江沐,使用的是一张毫无特色、过目即忘的平凡面孔,配合这身打扮,确实象极了某些混迹底层的散仙,与“镇压百万真仙”、“仙尊弟子”的传奇形象相去何止万里。
简直就是十分寒酸。
“呵呵。”
慕容惜月此话,江沐却不以为意,径直落座,端起那杯香气扑鼻的仙茶,并未细细品味,而是一仰头,如同饮酒般豪迈地一饮而尽,随即放下茶杯,笑道:“慕容道友所言落魄,不过是依循仙域寻常眼光罢了。
锦衣玉食是道,粗茶布衣亦是道。尔非吾,安知吾穿此衣、行此路之不乐?”
慕容惜月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正色道:“颜道友所言极是。是惜月浅见了。修行之路万千,各有其道,各有其乐,倒是我执着于表象了。”
她听江沐讲述过与仙域风景不一样的故事,心知对方经历与认知或许与仙域本土生灵大有不同,此言未必只是强辩。
“盒盒盒,不说这些了。”
江沐呵呵一笑,主动将话题引开,“十年弹指,仙洲风貌想必亦有流转。我这些年专注于闭关与……游历,对如今皓庭西天素曜灵洲的格局变化,所知寥寥,还望慕容道友不吝解惑。”
提起这个话题,慕容惜月明眸中顿时焕发出别样的神采,显然对此极有兴趣。
她素手再次执壶,为江沐续上茶水,随即娓娓道来:
“十年光景,于仙洲而言,不过瞬息。
各大顶级势力盘踞如古岳,根基难撼;那些闻名遐迩的天骄翘楚,也依然是同辈中令人仰望的星辰,格局并无剧变。然而……”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捉狭,“颜道友你在秘境中的壮举,经过这十年发酵,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一人震慑百万真仙、无忧仙尊传承者……无论其中细节几分真、几分夸,总之,道友你算是将我们皓庭西天素曜灵洲这一代真仙的脸面,在某种程度上,给撑到了极致,也……压到了极致。”
“哦?此话怎讲?”
江沐挑眉。
“其他仙洲的同辈天骄,如今提及我皓庭西天真仙一代,言必称‘颜凌云’。
羡慕有之,惊叹有之,但更多的,怕是调侃我等其馀之人,皆成了道友你辉煌之下的……背景。”
慕容惜月语气轻松,并无抱怨,反而象是讲述有趣之事:“诸如‘尔等皓庭西天,有一颜凌云足矣,馀者皆庸碌’、‘见过真龙,谁还在意蛇蟒’之类的话语,可是在各洲年轻一辈的交流中流传甚广呢。”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各家势力对此,也只是象征性地对外声明‘宗门天骄各有其道,潜心修行,不争虚名’云云,便不再多言。
但我知晓,这些家伙,回去后多半都憋着一股劲,闭关苦修去了。毕竟,谁愿意永远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呢?”
当然,有些无足轻重的话慕容惜月自动省略了,比如她也靠着对江沐独家采访的报道,与其他仙洲说商会达成了合作,狠狠大赚了一笔,声名远扬。
可以说,“颜凌云”这个名字的远扬,慕容惜月还有着功不可没。
江沐却依旧摇头失笑:“虚名罢了,于我如浮云。我之道,不在与此辈争锋。”
“道友还是如此豁达。”
慕容惜月赞了一句,接着道:“不过,这虚名带来的影响可着不小呢……”
如此惊才绝艳、疑似碾压一洲同代的人物,自然引起了其他仙洲,乃至更高层面的一些注意。
十年间,关于“颜凌云”的种种传说,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仙域大部分有人烟之地。
或许极遥远之地的修士说不清具体事迹,但“颜凌云”这个名字,在真仙乃至更高层次的圈子里,已是无人不晓。
自秘境结束后,皓庭西天各大势力,明里暗里都没少花力气探寻江沐的踪迹。
如此人物,谁不好奇?谁不想招揽,或至少摸清底细?
可惜,任凭他们如何推算“颜凌云”之天机,窥探其过去未来,皆是一片混沌,仿佛此人根本不存在于世间。
除了最直接的,此名为假,自然无法推算之外,更有一种令人忌惮的推测:要么本身命格极为特殊,超脱常规范畴;要么……便有修为通天的存在,为其遮掩了一切天机。
所以,这十年来,无人能找到被那位古老剑灵带走的江沐,就如同真正蒸发了一般,直到今日。
江沐静静听着,面色平静,只是偶尔饮茶。
待慕容惜月说完,他才淡淡道:“慕容道友倒是知无不言。只是,给道友你增添了不少麻烦吧?那些打探消息的……”
“无妨。”
慕容惜月优雅地摆了摆手:“确有不少势力通过商会或直接寻我,想要更详尽的信息,甚至希望牵线搭桥。
我都以仅为利益交换之采访,与颜道友并无深交,为由推拒了。
便是战无极,也曾亲自来访,言词恳切,只想邀请道友你去吞日嗜仙宗做客论道。
此外,还有一些不愿透露身份姓名的天骄,也派遣人来此,拐弯抹角地表达了想要颜道友的更多消息……
看来,颜道友当日留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深刻。”
说着,她也不禁莞尔。
江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那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天骄翘楚,他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些人。
两人就着亭外湖光山色,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气氛颇为融洽。
江沐似想起什么,略带好奇地问道:“慕容道友与我这般往来,甚至暗中合作,令尊与家中长辈,可有何看法?”
毕竟,他与慕容惜月的交集,始于秘境中的胁迫与合作,并非正常的仙家交际。
慕容惜月对此并无遮掩,坦然道:“我天命楼庭虽为商会,却并非迂腐之辈。长辈们只告诫,交朋友需擦亮眼睛,莫要与那些满口仁义、实则虚伪贪婪的伪道之辈深交即可。
至于道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