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纪念与告别音乐会
“这?”
拉絮斯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先是短暂地落在厚的乐谱上,然后,更加长地停留在了那册薄薄的手续文件的第一页。
“有什么问题吗?”范宁淡淡问。
“大型公开演出需向‘主管机构’报备,适用范围是否准确?”
“工作人员清点一下?如果有什么手续没齐的,我安排人补送过来。”
凝固的办公区域内,后面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那道加装了诸多铁质框架和观察窗的走廊,终于传出了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有几道门开了,两位穿警察制服的男人和两位女性文职人员匆匆跑了出来。
示意手下赶紧着手“审核资料”后,拉絮斯重新看向范宁,那枯槁的面庞上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
“您哪还需要走这种形式的程序。”他说,语气的嘲讽仅限于自我范围,像是陈述一个他认为的事实,“以您现在的影响力,‘掌炬者’?或是,更高?在任何地方,演出任何作品,以任何形式,都不会有人,或者说,没人有能力阻拦。”
“条例就是条例。”范宁声音平静,“特纳艺术院线和别的院线没什么不同,都是个艺术经营公司,至少在当前,此刻,今早,相关条例还在,不是么?”
拉絮斯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办公桌粗糙的边缘。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某根紧绷的神经,他再次看向那份薄册子文件,仿佛那薄薄的十几页纸有千钧之重。
“《大地之歌》。”
工作人员有人念,有人记,这部要上演的作品名被读了出来,而它的副标题是——
“为一个男高音、一个女中音与管弦乐队而作的交响曲。”
读完演出作品名称,工作人员又开始读演出场次名称与日期,那女性文职人员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特纳艺术院线纪念与告别音乐会,日期日期是1月15日。”
“纪念谁呢?”听到这个音乐会的名字,拉絮斯艰涩莫名地笑,“纪念那些没能回来的人?比如,我们的领袖?”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后方站立的那排巡视长高层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希兰感到手心微微出汗,罗伊的站姿更加挺直,如同进入戒备状态,琼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尖。
“纪念所有值得纪念的逝去。”范宁的回应不置可否,且更加宽泛而沉重,“音乐可以做到这一点。”
其余的特巡厅高层目不转睛地看着对话的两人,可能足足有十秒钟,然后,很多人忽然近乎垮掉般地双膝松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呼吸。
事实摆在那里,事实很早的时候或就摆在那里,只是有的时候非需要那个特定的人来宣告不可。
“那告别呢?”拉絮斯感觉声带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先纪念,再告别,是这个意思么?”
“那不是为波格莱里奇准备的。”范宁淡淡说道,“纪念是纪念,告别是告别,前者一词送给独裁分子,后者留给我自己。”
“你!?”拉絮斯惊愕之间忘了敬语,“你,你告别,音乐会大家乐迷你告别”
“主要是,有什么问题么?”范宁问。
“这好吧没有没有问题,演出合法合规审批的肯定通过,我会让人走完流程。”拉絮斯最终是开口答复了,语句逐渐勉强恢复正常。
范宁当即转身就走,三位首席也随即准备跟上。
“等等,范宁大师。”走到门口时,拉絮斯声音却又传来。
范宁站定脚步,转头平静看他。
“领袖登塔离开之前,还留下过一些‘极端情况’下的安排。”对方咬了咬牙,疲惫的语气里混合着一种悲凉与职责所在的坚硬,“比如现今的这种情况,即在此范围之列。领袖说,那是留下的‘最后的管制手段’,需要‘按讨论组的顺位’来移交,目前,其他组员都没有回来,而您,您是曾经的二号人物。”
“最后的管制手段。”范宁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怪异神情,“贵厅之前在崩坏后的月夜世界来了一遍,现在在这里又给我来一遍是吧?还想让我去一趟高塔?现在塔都没了,你是认真的吗?”
“崩坏后的月夜世界?”拉絮斯语气有些疑惑。
范宁这才意识到重置之后的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型管制区”、“中枢管制区”。
当然他也懒得解释什么,再次转身欲走。
“等等!范宁大师!”拉絮斯声音抬高,急切说道,“领袖当时临走前的原话是,如果到时候范宁大师判断那世界上已没有任何需要管制的东西了,可以当那个安排不存在,不然的话,‘最后的管制手段’至少需要阅知一番,且必要的时候,传阅一部分必要的人。”
拉絮斯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让房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哦,还有这种话,那必须得看了,拿来吧。”
范宁语调拖长,某种嘲弄般的探究意味占据了上风,他何尝不清楚对方言语之中“激”的成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的“艺术性”,如果自己是因为听到“最后的管制手段”这一表述便选择无视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新世界的自己仍然还惧怕着什么管制一说?
拉絮斯的瞳孔微微收缩,想不到一个转折后,范宁又答应得这般干脆,他站直了身体,行了一礼后飞速向大厅后面走去,身影中的疲惫被一种高度集中的、职业性的锐利暂时取代。
两分钟后,范宁手中接过了一个信封。
这信封和之前在“中枢管制区”那个狭窄楼梯下方密室中的那封,对比起来款式基本如出一辙——如果仅仅只是表观的话。
范宁直接“嗤”地一声将其撕开。
他读了起来,阅读的过程中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办公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希兰、罗伊和琼站的离他的位置稍近,但视线看不到信笺纸上的字,也同样不太敢将灵性探视过去。
“哈。”
范宁忽然情绪莫测地笑了一下。
这笑声狠狠地搅动了众人的神经,拉絮斯当即心头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