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诸天火红年代,冰箱每日刷新 > 第330章 4赔偿诚意精明人荒谬的念头大额赔偿

第330章 4赔偿诚意精明人荒谬的念头大额赔偿(1 / 1)

阳光明接过那厚厚一迭钞票,指尖能清淅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和沉甸甸的分量。他低下头,一张一张,数得很慢,也很仔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数钱的声音,以及秦德旺略显粗重的呼吸,还有秦胜利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中年警察安静地看着,年轻警察做好记录。

“……二百九十五,二百九十六,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阳光明数完最后一张,抬起头,将钞票重新整理好,握在手中。

“数目对了,是三百块。”他说道,声音平稳。

秦德旺明显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但脸上的愁容并未减少。他再次看向阳光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警察在场,难以启齿。

中年警察开口道:“阳光明同志,钱款已经归还。这是归还赃款的确认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在这里签个字。”

年轻警察递过来一张纸和钢笔。

阳光明快速浏览了一下,内容无非是确认收到秦胜利(家属代)归还的诈骗款项三百元整。他接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德旺同志,你也需要签字,确认是你代儿子归还了这笔钱。”警察转向秦德旺。

秦德旺连忙上前,接过笔,他的手有些颤斗,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但终究是签好了。

“好了,手续暂时到这里。”

中年警察收起确认书,表情严肃地看向秦胜利,“秦胜利,诈骗事实清楚,涉案金额巨大,且赃款大部分已被你挥霍。

虽然你父亲代为退赃,但这只能作为量刑时的酌情从轻情节,不代表你可以免除法律责任。

接下来,我们会依法将案件移送处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胜利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里充满了恐惧。

他看向父亲,又看向阳光明,嘴唇哆嗦着:“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阳……阳光明,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你能不能……”

“秦胜利!”秦德旺低吼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也夹杂着一丝难堪,“犯了法,就该认罚!现在知道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他转向警察,腰微微弯下,“同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我们接受。只求……只求能稍微宽大一点,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阳光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秦胜利此刻的恐惧是真实的,秦德旺的痛心和无奈也是真实的。但这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他无意在此刻说什么。钱拿回来了,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至于秦胜利后续会如何,那是法律的事情。

“阳光明同志。”中年警察看向他,“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后续案件如果有需要你补充或者出面的地方,我们会再联系你。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阳光明点点头,语气诚恳:“谢谢同志,你们办事效率很高,我很满意。能拿回这笔钱,解决我家里的大困难,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对秦胜利的处理,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感谢,也表明了对司法程序的信任和尊重,让人挑不出毛病。

中年警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农村来的年轻人,确实和一般遇到这种事要么哭天抢地、要么畏畏缩缩的受害者,不太一样。

“那好,今天就这样。你可以先回去了。保持联系。”警察说道。

阳光明再次道谢,又对秦德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至于秦胜利,他看都未再多看一眼,便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出了询问室。

门在身后关上,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秦德旺压低声音的训斥和秦胜利压抑的哭泣。

阳光明沿着来时的路,走出派出所的屋子,穿过略显空旷的院子。上午的阳光比早上暖和了一些,但风依旧带着寒意。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站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阳光明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怀里的三百块钱实实在在,压在心口数月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搬开了。

对于他个人而言,这件事,到此基本就算了结了。

秦胜利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治安拘留、劳教,还是判刑,刑期多久,那是公安局和法院需要根据法律和程序去慢慢办理的事情。他没必要,也不太可能去紧盯后续。只要最终有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就行。

他最后看秦胜利那一眼,看到的只有恐惧和凄惶。

曾经那个吹嘘忽悠、满面红光的混混,如今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这样的惩罚,对秦胜利本人来说,已经足够沉重。几年失去自由的时光,在这个讲究出身和文档的年代,足以在他的人生履历上留下难以磨灭的污点,影响他今后几十年。

阳光明对此并无怜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秦胜利骗钱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把同学阳光明一家逼入绝境?

他抬步,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脚步并不匆忙。

事情就此结束,他完全可以接受。钱拿回来了,骗子也将受到法律的严惩。这符合他最初报案时的预期,甚至比预期中私下纠缠扯皮的结果要好得多。

但是,他也在等。

等一个可能的变化。

秦德旺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内里精明、懂得权衡利弊的老工人。

这样的人,在儿子面临可能吃牢饭的局面时,绝不会轻易放弃。为了儿子,也为了家庭的名声和他自己在厂里的面子,他很可能还会做最后的努力。

而这努力的方向,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个“苦主”。

如果秦德旺有这个想法,他一定会主动找上来。私下的,带着条件,请求他“高抬贵手”,放秦胜利一马。

阳光明边走边思考着。

从纯粹个人的情感和利益角度出发,他更倾向于让事情就此了结,让秦胜利去该去的地方,接受应有的惩罚。

秦德旺可能给出的赔偿,无论是额外的钱,还是别的好处,对于拥有冰箱空间、见识过四世繁华的他来说,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

钱,他以后不会缺。工作,他也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获得。

但是,他生活在当下的时代,当下的小县城里。他需要考虑周围人的看法,需要考虑“人情世故”。

如果秦德旺真的带着足够的诚意找来,给出一个在这个年代看来非常有分量的赔偿,而自己却坚决不收,铁了心要把秦胜利送进去,在外人看来,会是什么评价?

同学之间,纵然有天大的仇怨,对方家长如此低声下气、倾家荡产地赔偿道歉,你若还是不依不饶,非要置人于死地,会不会显得太过狠戾,太过得理不饶人?

何建军会怎么想?其他知道此事的同学、熟人会怎么想?

“阳光明这人,心太硬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秦家都那样了,何必呢?”

“怕是想要讹诈更多吧?”

这样的风评,对于打算未来还要在这个小县城,至少是这片地界活动一段时间的阳光明来说,并非好事。

他可以不惧,但没必要无谓地招惹。特立独行,往往意味着更多的麻烦。

而且,1961年,法制尚在逐步建设和恢复中,程序上确实存在一些不健全的地方,人情关系的干涉空间,相对后世要大。

秦德旺在木材厂干了这么多年,是个四级工,算是有技术有地位的老师傅,人脉总有一些。

如果他铁了心要捞儿子,在阳光明这个“苦主”坚决不松口的情况下,固然最终可能还是难以完全逃脱惩罚,但过程中必然会给阳光明带来不少纠缠和麻烦。

阳光明讨厌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内核诉求是什么?是拿回钱,是让骗子受到惩罚。

现在,钱拿回来了。惩罚,公安机关已经激活,秦胜利至少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初步的惩戒,被关押,被审讯。

如果秦德旺愿意在此基础上,给出一个足够“有诚意”的赔偿,这赔偿本身对秦家就是一次沉重的伤筋动骨的额外惩罚。

那么,在阳光明看来,秦胜利所受到的“总惩罚”差不多也够了。

他并非一定要看到秦胜利在监狱里度过具体几年才解恨。让秦家付出远超过诈骗所得的巨大代价,同样是一种深刻的教训,足以让秦胜利铭记终身,也让秦德旺好好反思教子无方之过。

关键在于,秦德旺的“诚意”够不够。

如果对方只是试图用几十块、百来块钱打发,那毫无意义,阳光明会毫不尤豫地拒绝,并坚持追究到底。他要的是能让秦家感到“肉痛”,能真正起到惩戒作用的代价。

所以,他放慢了脚步。给秦德旺一个追上来的机会,也给自己的后续决策,留出一个观察和谈判的窗口。

他果然没有看错秦德旺。

就在他离开公安局大门不到一百米时,身后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息。

“阳……阳光明同学!等……等一下!”

阳光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秦德旺小跑着追了上来,他身上的工装沾了些灰,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疲惫和焦虑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

那个在儿子面前强撑着的严厉父亲形象,此刻显得格外苍老和无力。

“秦叔叔,还有事吗?”阳光明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德旺喘了几口气,走到阳光明近前,先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公安局方向,然后才压低声音,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哀求意味的笑容:

“光明……不,阳光明同学,能……能不能眈误你一会儿?说几句话,就几句。”

阳光明看了看周围,路边行人稀少,没什么人关注,是个说话的地方。他点了点头:“秦叔叔,您说吧。”

秦德旺搓了搓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蕴酿了一下情绪,才声音干涩的开口说道:

“光明啊,今天……今天真是对不住,太对不住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他该死!他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我这个当爹的,没脸见你啊!”

他低下头,语气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不全是作伪。儿子走到这一步,他作为父亲,岂能没有责任?

“秦胜利他……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还算听话,就是……就是毕业后,工作不顺,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才慢慢学坏了。都怪我,光顾着厂里那点活,没把他管教好……”

他开始诉说家里的“不易”,木材厂的工作如何辛苦,家里孩子不止秦胜利一个,负担如何重,妻子身体又如何不好。

这些话半真半假,目的无非是博取同情,塑造一个“艰难但本分”的家庭形象,为后续的请求做铺垫。

阳光明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打断,也不附和。这种诉苦,他听得懂背后的意思。

果然,铺垫得差不多了,秦德旺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恳求:

“光明,我知道,胜利他犯了法,该罚。公安同志也说了,要移送法办。可是……可是他毕竟还年轻,真要进去几年,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他抬头看着阳光明,眼圈有些发红:“我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他妈妈非得急出病来不可。我们家……也就算完了。”

“秦叔叔。”阳光明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秦胜利骗我钱的时候,可没想过我家会不会完。三百块钱,对我家来说,就是天塌了。我父母现在在村里,头都抬不起来。这笔债,差点把我家压垮。”

他的话很直接,戳破了秦德旺试图营造的“自家也不容易”的意图,明确指出了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处境,本质上就有不同。

秦德旺脸色一白,连忙道:“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拼了老脸,把棺材本都拿出来,又借了债,赶紧把钱还上。

我们认错,我们赔偿!

只求……只求你能看在……看在他也是一时糊涂,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给胜利一个机会?”

他靠近一步,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光明,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清楚。现在这个……这个办案子,有时候也讲个实际情况,讲个态度。

只要你这个苦主……愿意谅解,不再追究,事情……事情就有转寰的馀地。”

他观察着阳光明的脸色,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只要你去跟公安同志说,你们是同学,之前有点误会,现在钱也还了,你愿意原谅他,不告了……

或者,改改口供,就说……就说胜利他也是真心想帮你找工作,只是没办成,拖久了点,现在把钱退了……这性质,可能就不一样了。”

秦德旺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他在暗示,只要阳光明松口,撤销报案或者改变关键证词,以他这些年在县城经营的一些人脉关系,活动一下,有很大可能把秦胜利“捞出来”,至少是大事化小。

他见阳光明沉默不语,以为有门,连忙补充:“当然,不能让你们家白白受损失,受委屈。除了归还的那三百块,我们……我们家愿意再拿出一些补偿,算是……算是给你赔罪,也算是弥补你们家的精神损失。

你看……两百块钱,行不行?”

两百块。

在1961年,对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秦德旺一个四级木工,月工资也就五十多,扣除一家老小的开销,能攒下的极其有限。他能提出这个数字,诚意看起来是有的。

如果是一般人,被骗的三百块拿回来了,对方家长又如此低声下气,额外再赔偿两百块,加起来就是五百块,不仅损失全补回,还净赚两百。很多人可能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但阳光明不是一般人。

他听完秦德旺的话,心里反而更镇定了一些。对方果然不甘心,也果然愿意付出额外代价。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两百块钱,多么?在这个年代,很多。

但够不够“有诚意”?在阳光明看来,不够。

这不足以让秦家伤筋动骨,不足以让秦胜利和他父亲铭记这个教训的惨痛。秦德旺或许会肉疼一阵,但远未到刻骨铭心的程度。

阳光明想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补偿。他想要的是一个足够分量的“交代”。

同时,他也在考虑自己的须求。一个正式的工作,是他当前最迫切需要的。这不仅能解决他个人的出路,也能极大地改善家庭在村里的地位,让父母彻底扬眉吐气。

于是,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很淡的,似是无奈又似是嘲讽的笑意。

“秦叔叔。”他缓缓说道,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您觉得,我家里差点被这三百块钱逼得走投无路,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我成了全村的笑柄……这一切,是两百块钱就能‘补偿’的吗?”

秦德旺心里一沉。

阳光明继续道:“我今天来报案,把秦胜利送进去,不是单纯为了出气,更是为了讨一个公道,为了告诉我父母,告诉村里那些看笑话的人,我阳光明不是傻子,被骗了,我知道该找哪里说理,也知道怎么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淅,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现在,钱拿回来了,我很感谢公安同志。至于秦胜利会受到什么惩罚,那是法律的事情,我尊重法律。

您让我去改口供,去说什么‘误会’、‘真心帮忙’……”

阳光明看着秦德旺的眼睛,“抱歉,秦叔叔,我做不到。事实就是诈骗,我如果那样说,是对法律不敬,也是对我自己、对我家人所受痛苦的亵读。”

秦德旺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火苗,似乎就要熄灭了。

但阳光明话锋一转:“不过……”

这个“不过”,让秦德旺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我理解您作为父亲的心情。”阳光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疏离感,“秦胜利是可恨,但您为他奔波操劳,这份心,我看到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不留一点馀地。毕竟,就象您说的,同学一场,真闹到不死不休,外人看来,或许也会觉得我心太狠。”

秦德旺的心脏狂跳起来,呼吸都屏住了,紧紧盯着阳光明,生怕漏掉一个字。

“我可以考虑,不再主动追究,但想让我改口供,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自己有关系,可以找人改一改口供的措辞,或者直接撤销这个案子。”

阳光明缓缓说道:“但是,秦叔叔,想让我放弃追究,这需要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诚意。”

“你说!你说!什么诚意?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秦德旺急切地保证。

“我的条件很简单。”

阳光明打断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秦胜利这件事,对我个人前途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正式的城里工作,来改变现状,也让我父母安心。

如果您能帮我解决一个正式工的名额,我可以考虑,就此了结。”

“正式工名额?”秦德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那抹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被巨大的无力感复盖。

“光明啊,你……你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肯定先给我儿子弄一个正式工的名额。

我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胜利他何至于去当临时工,又怎么会被精简下来,整天游手好闲,最后走上歪路?”

秦德旺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无奈和懊悔:“我要是有门路,第一个就给他安排了!

他有个正经工作拴着,每天忙忙碌碌,哪还有心思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去沾赌博?说到底,还是我没用,没给他铺好路,才让他变成今天这样!”

秦德旺这番话,倒不全是推诿。

阳光明结合记忆和当前时代背景判断,一个县木材厂的四级工,虽然算是有技术的老师傅,受人尊敬,但在招工指标极其紧张、几乎全部由劳动部门和各单位严格控制的年代,想要凭空弄到一个“正式工”名额,难度确实堪比登天。

尤其是给一个农村户口的人,难度就更大了。

秦德旺要真有这个能量,秦胜利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看来,用工作名额作为交换条件,不太现实。阳光明本就对此不抱希望,这只是他谈判的起点,一个拉高对方心理预期的锚点。

“那么。”阳光明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那股平静下蕴含的压力再次释放出来,“秦叔叔,如果无法提供工作,仅仅是用钱来补偿的话……”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秦德旺:“您觉得,多少钱,能抵得上一个正式工的名额?能弥补这件事对我整个家庭造成的伤害和对我个人前途的负面影响?又能让我心里的这口气,真正顺过来?”

秦德旺被问得哑口无言。

用钱来衡量一个工作机会,尤其是铁饭碗,本就很虚。但他知道,这是讨价还价的关键时刻。

他硬着头皮,再次试探:“那……三百?加之之前的三百,一共六百?”这几乎是他能想象的极限了,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

阳光明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秦叔叔,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来县城前就想好了,这件事,要么让秦胜利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我才能念头通达。

要么,你们家拿出足够的赔偿,让我觉得,这个教训对你们来说足够深刻,深刻到足以平息我的怒火,也让我对父母、对村里人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两百,三百,太少了。”

他直接否定了秦德旺的报价,“这点钱,还不至于让您伤筋动骨,过上几天紧巴日子也就过去了。

秦胜利在里面关几年,您觉得心疼。可您想过没有,如果我坚持不松口,他进去是必然的。到时候,您损失的,可就不止是钱了。”

“那……那你想要多少?”秦德旺的声音有些发干,手心全是汗。

阳光明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五百。额外的五百块赔偿。

拿得出这笔钱,我可以放弃进一步追究,你找人改口供也好,或者直接找人撤掉这个案子也好,我都没意见。

可以让这件事在调解阶段解决,不走到法院那一步。

拿不出来……”

他收回手,语气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盯着这个案子,直到秦胜利得到应有的判决。

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您,如果我发现你们家试图走关系、托人情,用不正当手段干扰办案。

我会给地区公安局,甚至省里的相关部门,写举报信。现在是新社会,是党的天下,我相信,总有人民说理的地方。”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软有硬,既有明确的价码,也有坚持的底线,更暗含了对可能出现的“歪门邪道”的警告。

如同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秦德旺的脖子上,让他清淅地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难缠和决心。

秦德旺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阳光明,试图从对方年轻的面孔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或者尤豫。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和眼眸深处那不容置疑的坚定。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秦德旺在工厂干了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衣着寒酸,年纪轻轻,但那种沉稳的气度,缜密的思维,犀利而直接的言辞,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可以被轻易唬住或者用点小钱就能打发掉的农村青年。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自己那个蠢儿子,真的能骗到这样一个人?该不会……是落进了别人设好的局里吧?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无论是不是局,现在,儿子是真被抓了,把柄是实实在在的。

对方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确实给出了“了结”的路径。

五百块!

加之已经还的三百,就是八百块!

这几乎要掏空他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还要背上沉重的债务。

这个代价,不可谓不深刻,足以让他今后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缓不过来。

这教训,够不够?太够了!

可是,如果不答应呢?儿子肯定要进去。

有了案底,一辈子就毁了。

而且,就象阳光明说的,如果对方铁了心要追究,甚至往上告,自己那点并不算硬的关系,能不能顶得住?就算顶住了,这个过程要耗费多少精力、人情,又会不会惹来别的麻烦?

两害相权……

秦德旺内心剧烈挣扎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巷子外的风声隐约传来。

阳光明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也相信,秦德旺会算清楚这笔帐。

良久,秦德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肩膀彻底垮塌下去,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里,充满了疲惫、不甘、心痛,以及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五百块!”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声音嘶哑,“我……我答应。”

阳光明心中一定,但脸上并无喜色,只是微微颔首:“秦叔叔是明白人。”

秦德旺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光明,这笔钱……数目太大了。昨天为了凑那三百块,我已经把家里能动用的钱都拿了,还找工友借了一些。这额外的五百……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拿不出全款。”

他急切地解释道:“我家里满打满算,还能再凑个一百多,最多两百,就是极限了。剩下的,还得再去借。你得……你得给我点时间。”

阳光明想了想,问道:“你需要多久?”

“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我一定想办法凑齐!”秦德旺保证道,眼里带着恳求,“今天……今天我先给你一部分,行吗?也算是我先表示的诚意。”

“可以。”阳光明爽快地答应了。

他并不担心秦德旺赖帐,在案子还没结的情况下,秦德旺不敢。

“那我们约定个时间地点。”阳光明说道,“明天傍晚,六点左右,我在县招待所前台等你。我来县城,过夜的话,一般都会住在那里。”

“好,好!就招待所,明天傍晚六点,我一定到!”秦德旺连连点头。

“今天能给我多少?”阳光明问。

秦德旺说道:“我今天能拿出两百块,剩下的三百,明天一并给你。”

也算有诚意,阳光明觉得这个进度可以接受。“行。那今天的两百,您什么时候能给我?”

秦德旺看了看天色,说道:“这样,光明,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取钱。

大概……大概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你给我半小时的时间,你就在这附近等我,别走远,我取了钱马上回来找你!”

他的语气很急,生怕阳光明改变主意。

“可以。”阳光明点头,“我就在前面街口的邮局旁边等你。”

两人说定,秦德旺又深深看了阳光明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小巷,背影仓促而沉重。

阳光明依言走到巷子口,不远处就是县邮局。他找了个背风又不太显眼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着。

还没到半个小时,一阵略显刺耳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阳光明抬眼望去,只见一辆军绿色、漆皮斑驳的旧吉普车,颠簸着从街道另一头驶来,最终“嘎吱”一声,停在了他前方不远的路边。

车门打开,秦德旺先从副驾驶位置跳了下来,脚步有些跟跄。

紧接着,驾驶室的门也开了,下来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人。

男人脸色有些严肃,目光扫过周围,最后落在了阳光明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秦德旺小跑到阳光明面前,喘着气,指了指跟过来的微胖男人,介绍道:“光明,这……这位是刘志国,在县委小车班开车。他是我表弟,听说我家出了事,过来……过来看看。”

刘志国走上前来,对阳光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伸手,也没有多说什么,但那种领导司机特有的,带着点淡淡优越感和审视的眼神,让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他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止是“看看”那么简单,他可以作为见证人,或许,也是一种隐形的威慑——秦家,在县城里,也是有些人脉的。

阳光明面色平静,对刘志国也点了点头:“刘师傅。”

刘志国“恩”了一声,从随身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递给秦德旺,低声道:“表哥,赶紧的,我一会儿还得回县委,不能多待。”

秦德旺连忙接过,转身又双手递给阳光明,声音干涩:“光明,这是二百块,你点点。”

阳光明接过手帕包,打开。里面是二十张崭新的大黑拾,捆得整整齐齐。他拿出来,当着两人的面,仔细清点了一遍。

“数目对,二百块。”他将钱收好,放入内兜。

秦德旺见他收下,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沉重。他看向刘志国,刘志国对他使了个眼色。

秦德旺会意,再次对阳光明说道:“光明,那……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咱们改成下午三点,招待所,我把剩下的三百块给你。

然后……然后你还得陪我去一趟公安局,咱们把这个案子撤了,不需要你多说什么,但必须得有你到场出面才行。

不然的话,我一个人撤不了案子。”

阳光明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好吧,我就陪你去一趟,只要钱到位,我个人可以不追究,可以把这个案子撤掉。

但最终结果如何,不是我能完全保证的,还要看公安机关的意见。”

“那是,那是,只要你愿意谅解,愿意把这个案子撤掉,我们就感激不尽了!”秦德旺连忙说道。

刘志国在一旁听着,这时才插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提醒的意味:“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老秦家这次也算是倾家荡产了,以后做事,留一线。”

阳光明看向刘志国,不卑不亢地回道:“刘师傅,我做事的准则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必讨回公道。

现在,秦叔叔愿意拿出诚意解决问题,看在过去多年同学的情分上,我没有把事做绝,这算不算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不算留一线?”

他的回答绵里藏针,既表明了立场,也点明了这是“交易”而非“施舍”,让刘志国那句带着些许居高临下意味的“劝诫”落了空。

刘志国眼神闪了闪,重新打量了一下阳光明,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秦德旺道:“表哥,上车吧,我送你一段。”

秦德旺又对阳光明叮嘱了一句“明天一定到”,这才神情复杂地坐上吉普车的副驾驶。

刘志国也上了车,发动引擎。破旧的吉普车发出轰鸣,掉了个头,卷起一阵尘土,渐渐驶远了。

阳光明站在原地,直到吉普车消失在街道拐角。他摸了摸内兜里厚实起来的钞票,一共五百块,沉甸甸的。

有了这五百块,家里的债务立刻就能全部还清,还能有两百多块的结馀。足以让父母缓过气来,甚至稍微改善一下生活。

最关键的是,能让全家人重新在村里抬起头来做人,不再被人当成笑话。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今天做出的选择——报案,以及刚才这场冷静而坚决的谈判。

他选择接受赔偿,没把事情做绝,没有坚持把秦胜利送进去。

理由有很多:避免风评过差、减少后续麻烦、用巨额经济惩罚替代部分人身惩罚、尽快拿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解决家庭困境……

但最重要的,或许是他内心深处,那历经几世后,对“执着”的另一种理解。

纯粹的报复带来的快感是短暂的,而将报复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有利于自身和家人未来发展的资源,才是更成熟、更有效的做法。

让秦家付出赔偿五百块的代价,在这个年代,足以让这个家庭元气大伤,未来数年都难以恢复。

这个教训,对秦胜利、对秦德旺,都足够深刻了。

而他,拿到了赔偿资金,解决了家庭最大的危机,让全家人能够重新在村里抬头做人。

同时,在旁人看来,他拿到了巨额赔偿后选择谅解,是“会办事”、“懂人情”、“得了实惠又留了面子”的表现。

念头,逐渐通达。

阳光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怀揣五百块巨款,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兴奋,只有一种计划顺利推进的踏实感。

他辨明方向,朝着县招待所走去。

街道上,行人比早上稍多了一些。

中午下班时间快到了,一些穿着工装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供销社门口排起了长队,广播里传来带着杂音的革命歌曲。

阳光明走在其中,步伐稳健。他的棉袄依旧破旧,脸色依旧带着营养不良的痕迹,但眼神清明,腰背挺直,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

回到招待所时,何建军正在前台后面,和一个负责登记的中年妇女说着什么。

看到阳光明进来,何建军眼睛一亮,又有些忐忑,等那中年妇女转身去后院了,他才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急急问道:

“光明!怎么样?案子有进展吗?他们没为难你吧?”

阳光明笑了笑,低声道:“没事,是好消息。秦胜利认了,他爸把钱还给我了。”

“真的?”何建军又惊又喜,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又赶紧捂住嘴,脸上绽开笑容,“太好了!太好了!钱拿回来了!三百块,都拿回来了?”

“恩,都拿回来了。”阳光明点头,拍了拍胸口的内兜。

何建军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由衷地替朋友感到高兴:“果然还是你的主意正,报警是对的!秦胜利那王八蛋,就是欺软怕硬!肯定是见到警察就怂了!活该!”

高兴过后,他又关切地问:“那……秦胜利呢?警察怎么说?会不会抓起来?”

“案件还在处理,暂时还不好说。”阳光明简单说道,没有提及后续可能的调解和赔偿细节,这不是现在就需要让何建军知道的事情,“等等看吧,总会有个结果。”

何建军点点头,愤愤道:“就该把他抓起来!关他几年!看他还敢不敢骗人!”

他看了看阳光明平静的脸色,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拿回了三百块巨款,光明怎么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兴奋?好象只是完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这笔钱本就属于光明家,拿回来是应该的,而且家里还欠着债,高兴之馀,压力也还在吧。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盗墓:你们赌我死,我赌你们哭 侯府小丫鬟 通古今达末世,混的风生水起 恋综:天后一首暗号,粉丝全懵了 妈咪,已锁定99%相似度爹地 我的猫是造物主 五龙闹魔都 海军没航母关我海警什么事 教主:不被逮捕就算成功 试婚一个月,傲娇老婆的人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