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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4现实与亲情绝望中的曙光(1 / 1)

阳光明提着沉甸甸的鱼篓,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那片刚刚发生过无声杀戮的河滩。

他的脸色平静,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决断与行动,只是拂去了衣角沾染的尘埃。

手中的重量提醒着他此行的收获,也承载着改善家人处境的希望。

他刻意绕了点路,避开了可能有人经过的主干道,沿着更加偏僻、杂草丛生的小径往回走。

脑海中则开始细致地编织回家后需要讲述的“故事”,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被询问到的点,他都反复推敲,确保没有明显的漏洞。

北平城依旧灰扑扑的,毫无生气,象一头受了重创、匍伏在地的巨兽,在秋日的凉风中苟延残喘。

离家越近,街道两旁的景象就越是破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用破烂芦席和木头勉强搭起的窝棚。

偶尔能看到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衣衫褴缕,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道,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脑袋显得特别大的孩子,在追逐一只同样瘦骨嶙峋、动作却异常敏捷的野猫,试图从它身上找到一点可怜的乐趣,或者可以下肚的食物。

转眼间,野猫窜上墙头,消失不见,留下孩子们失望的叹息和空洞的眼神。

阳光明没有停留,甚至刻意避开了那些过于直白的目光。

他径直走进了那条熟悉而狭窄的胡同,胡同里依旧死气沉沉,只有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从不知哪个院落里传来,更添几分凄凉。

他走到自家的门前,没有立刻推开,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母亲和妹妹们还没有回来。

她们大概是去城外更远的地方挖野菜了,运气不好的话,要到天黑才能回家。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依旧昏暗,仿佛光线在这里也被贫困所稀释。只有窗户纸上几个不起眼的破洞,以及窗户纸本身透进的微光,勉强照亮了炕沿和一小片地面。

父亲阳怀仁依旧靠坐在炕沿上,那条伤腿用几块破布勉强包裹着,直挺挺地伸着。

他的脸色比早上似乎更加灰败了一些,是一种缺乏营养和饱受疼痛折磨的青黄色。

听到开门声,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带着惯性的麻木和一丝探询,望了过来。

那目光起初是散漫的,随即聚焦在儿子身上,尤其是他手中提着的那个陌生的竹篓和抄网上。

“光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阳怀仁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往常儿子出去找零活,无论是扛大包,还是给人打短工,不到天黑是很难看到人影的,而且多半是空手而归,带着一身疲惫和失望。

象今天这样,晌午刚过就回来,实在是少见。

他怕儿子是在外面受了欺负,或者干脆没找到活计,失望而归。

随即,他的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你身上什么味儿?怎么一股子腥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儿子手中提着的那个陌生的竹篓上,以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抄网。

河鱼的腥气对于常年难见荤腥的家庭来说,是陌生而强烈的信号。

阳光明将鱼篓和抄网放在门边的地上,动作自然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走到炕边,端起破瓦罐里仅剩的一点冷水,仰头喝了一口。

冷水划过喉咙,稍稍滋润了有些干涩的喉咙,也给了他一个短暂组织语言的间隙。

“爹。”

他放下瓦罐,语气尽量显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初次获得意外之喜的兴奋。

这种兴奋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至于显得虚假,又能解释他异常的收获。

“我没去街口找零活,去了城外河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摸点鱼虾。”他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去处,避免父亲往更不好的方面猜测。

阳怀仁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不信,还夹杂着一点责备。

“去河边?摸鱼?你你这孩子,河里那点鱼虾,精得跟鬼似的,多少人整天守在河边都捞不着什么,你一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收获?不是白费力气吗?”

他并非不心疼儿子,而是现实的残酷早已磨灭了他大部分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怕儿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阳光明早就料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他没有急于争辩,而是用行动说话。他走到鱼篓旁,弯下腰,伸手掀开了虚掩的盖子。

顿时,一股更浓郁、更鲜活的鱼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屋子里原本的气味。

同时映入阳怀仁眼帘的,是那挤挤挨挨、银光闪铄、还在微微动弹的鱼虾!

有巴掌宽、鳞片带着微光的鲫鱼,有扭动身躯、试图跳跃的鲤鱼,有泛着白光、个头不小的鲢鱼,还有不少青壳河虾在缝隙间徒劳地弹跳。

满满一篓子,怕是得有三十斤往上!

这景象,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肠胃,对于绝望中的家庭,不啻于一座突然出现的宝山!

阳怀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浑浊的眼球仿佛被注入了光彩。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下意识地用手撑住炕沿,想要探过身子看得更仔细些。

这个动作却猛地牵扯到了伤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顾不得疼痛,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篓鱼虾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意外而有些变调,带着颤斗:“这这都是你你逮的?”

他的目光在鱼篓和儿子那张还带着稚气,却眼神沉静、不见半分得意的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确认这不是饥饿产生的幻觉,不是一场很快就会醒来的美梦。

“恩。”阳光明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他开始按照精心准备好的说辞讲述,语速平稳,细节充实:

“我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想着下水试试。

没想到运气还真不错,刚下去没多久,就在一个河湾回水、水草比较密的地方,脚底下就碰到个滑溜的东西,一摸,竟然是条挺大的鲤鱼,估摸着得有一斤多重,劲儿还不小。”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他听得入神,便继续往下讲。

“当时旁边也有个捕鱼的人,看样子也是附近的穷苦人,看见我摸到这么大一条鱼,眼馋得很。

他手里有鱼篓和抄网,就说愿意用他的工具换我这条鱼。

我想着,空手不好拿鱼,有工具说不定还能多捞点,总比抱着一条鱼回家强,就跟他换了。”

这个“交换”的环节,合情合理,解释了工具的来源,也淡化了他独自获得如此多鱼获的突兀感。

阳怀仁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急切:“然后呢?你就用这抄网捞到这么多?”

“也不全是。”阳光明继续说道,适时引入那本“杂书”的知识,为自己的“能力”铺垫。

“我以前不是看过一本讲捕鱼技巧的杂书吗?还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上面记了些找鱼窝、看水色、下网时机什么的,零零碎碎。

今天试着用了一下,感觉还挺管用。再加之可能今天运气确实好,找到的那个河湾,鱼还挺多,象是碰巧进了鱼窝子。”

他将“技巧”和“运气”结合,既显得真实,又为未来的“稳定收获”埋下伏笔。

他顿了顿,语气自然地引入了卖鱼换钱的部分,这是解决家里燃眉之急的关键。

“捞了一阵,篓子就快满了,沉得很。

那个跟我换工具的人还没走,看我收获大,就想从我这儿买点。他出的价钱还行”

阳光明说到这里,手伸进怀里,动作自然地取出了六元金圆券——这是刚才从两个土匪身上搜刮来的零钱的一部分,正好用来圆上这个故事,也符合“卖了一部分鱼”的设置。

他将几张崭新的还带着他体温的金圆券,递到父亲面前。

阳怀仁颤斗着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纸币。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纸币上陌生的图案,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用麻木筑起的堤坝。

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有对儿子本事和运气的惊讶,有对这笔“巨款”近乎虔诚的珍视,还有一丝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以至于有些不真实的恍惚,生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六块钱金圆券!

这在如今物价已然开始波动的时候,也足够买上十几斤棒子面,再换点粗盐,让全家吃上几天实实在在的饱饭了!

更何况,还有这实实在在的,满满一篓子肉食!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鱼篓,看着那些还在做最后挣扎的鱼虾,那鲜活的生命力仿佛也注入了他的身体。

他终于彻底相信了儿子的话。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头顶,让他眼框发热,喉咙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咽着,半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好好啊!光明,你你真是”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想夸赞儿子,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词才好,所有的语言在眼前雪中送炭的收获面前都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是伸出那双干瘦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结实的骼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我儿子有本事!真有本事!这下这下咱们至少能缓口气了!能缓口气了!”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他脸上连日来积聚的愁云,蜡黄的脸色似乎也因为激动而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红晕。

他看着那篓鱼,又看了看紧紧攥在手里的钱,仿佛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几乎要放弃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真切的光芒,尽管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阳光明看着父亲欣喜若狂、几乎要老泪纵横的样子,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同时泛起一丝酸楚。

仅仅是这点收获,就能让父亲如此失态,可见家里已被逼到了何种境地。

他知道,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他趁热打铁,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也是考验父亲智慧和亲情的问题。

“爹,这鱼咱们怎么处理?是咱们自家单独做了吃,还是象以前没分家时那样?”他的声音很平静,把决择的权力交给了父亲。

这个问题象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让阳怀仁从短暂的狂喜中稍微冷静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陷入了沉默。

阳怀仁的眉头重新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几张仿佛带着温度的金圆券,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分家了,各房理论上要自己顾自己。老爷子也发了话,往后各家过各家的。

但这满满一篓鱼,自家一顿肯定吃不完,这秋老虎的天气也放不住,腌起来也需要盐,那同样是稀缺物。

若是完全吃独食,看着其他两房,尤其是看着年迈的父母挨饿,他心里也过意不去,良心上备受煎熬。

老爷子毕竟生养了他一场。

可要是还象以前一样,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一起分,自家又能落下多少?

儿子冒着危险下河,辛苦捞来的活路,凭什么要白白分给那么多人?

对于两个弟弟,帮,是情分;不帮,似乎也成了本分。

阳光明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他理解父亲的挣扎,这不仅仅是几条鱼的分配,更关乎生存的底线、亲情的重量,以及父亲这个一家之主在分家后的脸面与决断。

屋子里只剩下阳怀仁粗重的呼吸声,和鱼篓里偶尔传来的鱼尾拍打篓壁的微弱“啪嗒”声。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内心跋涉,阳怀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也仿佛卸下了一部分无形的重担。

他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决断和清醒。

“既然已经分家了,就不在一起开火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淅,定下了基调。“再凑在一起,不象话,也容易生事端。”

他话锋一转,体现了他的顾念之情:“不过终究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饿。

咱们做儿孙的,不能看着他们挨饿而自己吃独食,那是忤逆不孝。”

他顿了顿,说出了具体的分配方案,“这鱼,给你二叔三叔家,各自分上两斤。

算是全了兄弟情分,也不至于让他们觉得我们大房得了好处就忘了本,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

两斤鱼,够他们每家熬顿汤,让孩子们见点荤腥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晚饭的期盼:

“今天晚上这顿饭,把你爷爷奶奶请过来,咱们自家,加之你爷爷奶奶,一起吃。”

阳光明听着父亲的安排,心中暗暗点头。

父亲这个决定,既顾全了自家最紧迫的生存须求,确立了分家后的独立性,也没有完全割裂亲情,尤其是在对待爷爷奶奶方面,尽了孝心,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给二叔三叔家分一些,堵了他们的嘴,也避免了被指责吃独食的可能,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

在这个刚刚分家的敏感时刻,这样的处理算是比较稳妥和周全的了,体现了父亲作为长子的考量。

“爹,您考虑得周到。”阳光明表示赞同,但他还有自己的想法。

他需要让父亲对未来的“稳定收获”创建信心,也需要趁机改善一下饮食质量——他实在不想再吃那连鳞带内脏一起煮的腥气扑鼻的鱼汤了。

空间的储备,让他有底气追求更好一点的东西。

“爹,我觉得吧,我今天能逮到这么多鱼,不光是运气。”阳光明语气认真地说道,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笃定。

“可能我在找鱼、捕鱼这方面,确实有点别人没有的窍门,或者说是手感?天赋?只是以前没试过,没发现。”他用了一个比较玄乎,但又能解释得通的词。

他看向父亲,目光清澈而坚定:“往后再去,就算运气没那么好了,收获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至少让咱们家不再饿肚子,我觉得问题不大。”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但传递出的信心却足够强烈。

阳怀仁看着儿子自信的神情,听着他沉稳得不似少年人的话语,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

若是以前,他肯定觉得儿子在说大话,是年少轻狂。

但今天这些实实在在的远超乎想象的收获就摆在眼前,沉甸甸的鱼篓和实实在在的钞票,由不得他不重新审视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有些陌生的儿子。

难道真是老天爷给阳家留下的一条生路,应在了光明身上?

“真的?你你真能有这把握?”他还是忍不住确认道,声音里带着期盼,也有一丝害怕这希望落空的脆弱。

“恩。”阳光明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我有这个信心。所以,咱们以后在吃食上,不用再象以前那样,什么都舍不得,连鱼鳞内脏都当宝贝,吃得满嘴腥苦。”

他顺势提出了自己的具体建议,这也是他铺垫已久的目的。

“我是这么想的,爹。这一篓子鱼虾,种类杂,大小不一。

不如让奶奶帮着收拾一下。把鱼鳞刮干净,内脏掏出来,鱼头鱼尾也都剁下来,咱们只留收拾好的干净的鱼肉。”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看到他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显然觉得这样太“浪费”,便继续解释道:

“这些收拾下来的东西,鱼头鱼尾、鱼鳞内脏什么的,咱们就不留了,都送给奶奶,让她分给二叔三叔家。

这样,给他们的也不算少,还省得咱们自己费工夫收拾了。

咱们既尽了心意,自家也吃点干净整齐的。”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对于极度饥饿的人来说,鱼鳞内脏也要吃掉,至少比草根树皮强。

但他实在无法忍受那种粗糙的口感和浓烈的腥气,为了不让自己的肠胃吃苦,一定要说服父亲同意。

用这些“下脚料”来做顺水人情,既显得大房大方,不斤斤计较,有了吃食没忘记两个兄弟,又能达到自己吃得舒坦些的目的,算是一举两得。

阳怀仁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并不是不赞同帮助兄弟,而是挣扎在生存在线的生活,让他对任何一点食物的浪费都感到本能的心痛。

他觉得儿子这个提议,有点“败家”,过于大方了。

“光明,小杂鱼本来就不出肉,要是再把鱼头鱼尾、鳞和内脏都去掉,恐怕得少三分之一还多。”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劝诫和心疼,“你奶奶收拾起来你是知道的,万一再手松一点,去掉一半都有可能。”

他看向儿子,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善,想多帮衬点你叔叔他们,让他们也多点实惠。

但咱们自家也难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一下分出去这么多

别到时候自家没吃饱,反而闹得心里不痛快,也让你娘和妹妹们失望。”

他担心的是现实的份额减少,以及万一儿子以后捕鱼没那么顺利,回头想起今天的大方,会后悔,甚至引发家庭内部的埋怨。

阳光明理解父亲的顾虑,这是贫困形成的思维定式。

“爹,您放心。”

他的语气很坚决,“我说了,以后咱们家吃饭问题,我能解决。

今天这点‘浪费’,就当是谢谢奶奶帮忙收拾,也当是咱们分家后,给叔叔们的一点实实在在的心意。

只要奶奶愿意帮着收拾得利索点,这些‘工钱’,咱们出得起。”

阳怀仁看着儿子,沉默了。

他再次感受到了儿子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决断力。

他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稚子,而是一个已经开始扛起家庭重担,并且似乎真有能力扛起来的男丁了。

鱼是儿子冒险抓来的,钱也是儿子挣来的。

儿子愿意在自家能吃饱的前提下,顾念亲情,多帮衬一下大家庭,这份心,总归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仁厚。

他作为父亲,不应该打击,或许更应该支持?

或许儿子真的有什么特别的能耐,以后真能不让他们再挨饿?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象石缝里钻出的草芽,在他枯竭的心田里顽强地蔓延开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希望。

这希望,比眼前这几条鱼、几块钱,更让他心动。

“行吧。”阳怀仁终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象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又象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信任交付。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按你说的办。鱼是你抓的,你说了算。只是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不会的,爹。”阳光明露出了一个轻松而真诚的笑容,“那我现在就把鱼给爷爷奶奶送过去?顺便跟奶奶说一下收拾鱼的事。”

“去吧。”阳怀仁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在那篓鱼和手里的钱上,心中百感交集,但那份沉重的绝望,确实被冲淡了许多。

阳光明提起沉甸甸的鱼篓,转身走出了屋子,朝着主屋爷爷的房间走去。

主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有一种了无生气的沉闷。阳光明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屋子里同样昏暗,爷爷阳汉章和奶奶都歪在炕上,似乎因为饥饿和无力,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

爷爷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奶奶则睁着眼望着黑黢黢的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阳汉章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过来。

当他看到大孙子手里提着的那个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竹篓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努力地聚焦,试图看清那是什么。

“光明?你这是”他挣扎着想用手肘撑起身体,让自己坐得高一些,但虚弱的手臂有些颤斗,声音也干涩虚弱。

炕里面的奶奶也猛地动了动,那双标志性的小脚挪了挪位置,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立刻投向了鱼篓,鼻子也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爷爷,奶奶。”阳光明将鱼篓放在地上,躬敬地叫了一声。

然后,他把对父亲说过的那套说辞,又原原本本,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加丰富地对两位老人讲了一遍。

包括如何运气好刚下水就摸到大鱼,如何与那个“面黄肌瘦、眼神热切”的陌生人交换工具,如何运用那本《河鲜捕捉杂录》上看来的技巧找到鱼窝,如何又卖了一部分鱼给那个“羡慕不已”的人换了六块钱,以及如何惦记着家里没米下锅,把剩下的鱼都提了回来。

他讲述的时候,语气平和,条理清淅,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眩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事情,只是这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的好。

但听在两位饱经风霜、此刻正深陷绝境的老人耳中,这不啻于一声惊雷!

阳汉章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熨平了一些。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迫辍学、看似前路迷茫的大孙子,竟然在全家最艰难的时候,找到了这样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

虽然捕鱼听起来不稳定,象是靠天吃饭,但能有今天这样的收获,已经足以证明光明这孩子或许真有这方面的运道或者本事!

这简直是山穷水尽之处,突然出现的一座独木桥!

虽然险,但能过人!

“好!好!好孩子!”阳汉章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干瘦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了炕沿。

“老天爷总算没绝了咱们阳家的路啊!你有这本事,好啊!好啊!”

他看向阳光明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只要有一个孩子能立起来,这个家就还有盼头!

就连一向对大房不算亲热,更多惦记着自己亲生儿子的奶奶,此刻脸上也堆起了难得的,甚至有些过于热情和夸张的笑容。

她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一双小脚在炕沿下急促地晃悠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篓鱼,仿佛生怕它长翅膀飞了,嘴里不住地夸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哎哟!我就说嘛!咱们光明从小就聪明!是个有出息的!

你看你看,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看本书都能学来这么大本事!

这要是搁在以前,那就是文曲星下凡沾了仙气儿!

这下可好了,可好了咱们家总算见着点肉腥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目光几乎黏在了鱼篓上,仿佛那里面不是鱼,而是救命的仙丹,是让一家人重新恢复活力的源泉。

阳汉章毕竟是当过一家之主的人,惊喜过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到大孙子把整整一篓鱼都提了过来,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这孩子,心善,念着亲情,没有吃独食。

但他也清楚自己老伴的性子,以及分家后各房面临的现实困难。

有些话,他得先说在前头,定下调子,免得老伴贪心不足,或者两个小儿子家生出更多是非,寒了大房的心。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口说道:

“光明啊,你有这份心,爷爷很欣慰。

今天的收获这么大,是好事,是咱们阳家柳暗花明!也能让全家人都跟着沾沾光,松快一下。”

他先定了性,这是好事,是光明带来的福气。

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神热切、几乎要扑到鱼篓上的老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清淅地划出了界限:

“这样,今天毕竟是分家头一天。

这鱼,你给你二叔三叔家,一家分上一斤,也算全了兄弟情分,让他们也打打牙祭,垫补一下。

往后各房的日子,就各凭本事了,总不能一直指着你们大房。”

他这话,既是定了调子,明确了分配份额,也是提前堵住了老伴可能提出的更多要求的路,明确指出了“往后各凭本事”。

果然,老太太听到这话,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瞬间闪过的不满,但终究没敢当面反驳老头子。

能让两个亲儿子家沾点光,总比一点都没有强。一斤鱼,虽然少了点,熬锅汤也够孩子们抢破头了。

阳光明将二老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对爷爷的处事公允和长远考量更多了一份敬重。

爷爷主动提出把鱼分给二叔三叔家,而且定量是一斤,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少一些,显然是更多地考虑到了大房的利益和积极性,避免他们觉得负担过重。

这让他心里更加踏实,也证明了爷爷依然和以前一样精明。

他向前一步,巧妙地把父亲推在了前面,用更加真诚和恳切的语气说道:

“爷爷,奶奶,这鱼怎么分,我来之前,我爹也嘱咐了。”

他顿了顿,看到爷爷奶奶都认真地听着,特别是奶奶,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爹说了,虽然分了家,但血脉亲情断不了。

眼看着家里大家都难,特别是二叔三叔家孩子也多,直接分鱼,他们可能会心里不安,觉得是占了我们便宜,心里负担重。”

他这个角度选得很好,体现了大房的体贴。

阳光明继续说道:“我爹的意思是,这鱼啊,就不按斤分了,显得生分。

干脆麻烦奶奶,帮着把这一篓子鱼都给收拾利索了。刮鳞、去内脏,鱼头鱼尾也都剁下来。

我们只要中间那部分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抛出了那个关键的“交换条件”:

“这些收拾下来的东西,鱼头、鱼尾、鱼鳞、内脏,我们大房一点不留,全都给奶奶您,由您拿去分给二叔和三叔家。

他们愿意熬汤也好,做别的也罢,总归是点荤腥,能顶饿。

这样,他们拿着也踏实,知道这是收拾完剩下的东西,不是正式分鱼。

我们自家呢,也吃点干净整齐的鱼肉,我爹说他这腿伤,吃点干净的,兴许好得快些。”

他这个提议一出,阳汉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

他立刻明白了大儿子和大孙子的深层用意。

这既显得大房顾念亲情,也划出了界限,但他还是觉得大房过于大方了点。

由老伴去分配那些“下脚料”,她肯定更乐意,也能在两个小儿子那里卖个好,显示她这当娘的“能耐”和“偏心”。

果然,还没等阳汉章开口表态,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连连点头,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生怕老头子反对似的,抢着说话,语气异常热络:

“哎哟!怀仁这孩子就是仁厚!想得周到!这样好!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放心放心!这鱼保准给你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一片鳞都不带多的!

那些零碎儿交给我,保证不浪费,都分给你二叔三叔家!他们肯定念你们大房的好!念你们的好!”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麻利地挪下炕,穿上那双小小的尖头布鞋,动作敏捷得完全不象刚才那个饿得瘫在炕上、有气无力的老人,仿佛那篓鱼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几步就走到鱼篓边,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鱼,感受着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分配这些“零碎”,才能让自己和两个小儿子家利益最大化了。

阳汉章看着老伴那急不可耐、几乎要立刻动手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但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人都有私心,这是天性。

大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考虑周全了。

他看向阳光明,目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更多的期许:

“既然你爹这么说了,那就按他说的办吧。让你奶奶受累收拾一下。”

他默认了这个方案。

“不累不累!这有什么累的!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太太连连摆手,已经提起了鱼篓,准备拿到院子里光线好点的地方开始干活,那劲头,仿佛年轻了十岁。

事情顺利敲定,而且完全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阳光明心里也松了口气。

有了今天的借口,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奶奶就多费心了。我爹腿不方便,娘和妹妹们还没回来,我还得出去一趟。”阳光明说道。

老爷子带着关切问道:“你还出去?准备去哪儿?”

“我去给爹抓点药。”阳光明说道,语气郑重起来,“爹的腿肿得厉害,颜色也不对,不用药散瘀活血、通络止痛,怕是好得慢,拖久了,万一留下毛病,阴天下雨就疼,或者更严重,以后就真干不了重活了。”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金圆券。

“正好今天卖了鱼有点钱,先去抓点药回来。吃饭要紧,爹的腿也要紧。”

阳汉章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儿子伤势的担忧,也有对孙子考虑周全的欣慰,还有一丝身为人父,却无力为儿子治伤的深沉愧疚。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然后挥了挥手:“抓药是要紧事。去吧,早点回来。”

老太太也假意关心了一句,目光却还停留在鱼篓上:“是啊,给你爹抓药要紧。快去吧,路上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阳光明应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主屋。身后传来奶奶迫不及待摆弄鱼篓的声音。

走出院子,阳光明辨了辨方向,朝着记忆中南城一家信誉还算不错的“济生堂”药铺走去。

北平城的街道依旧破败灰暗,行人大多面带菜色,行色匆匆,但阳光明的心境却与早上出来时截然不同。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手上间接沾染了血腥,但也初步解决了家里的危机,并为后续利用空间物资改善家庭状况铺平了道路。

父亲和爷爷的态度,让他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药铺不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铺面不大,古色古香的招牌上,“济生堂”三个字的金漆已经斑驳脱落。

一走近,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儿便扑面而来,这味道沉郁而古老,仿佛承载着千百年来人们对健康与生存的渴望。

店里光线也不算明亮,靠墙是一排排散发着沉郁木色和药香的高大药柜,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白色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坐堂的老大夫头发几乎全白,身形干瘦,却精神矍铄,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微眯着眼睛,手指搭在一个不停咳嗽的妇人手腕上诊脉,神情专注。

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伙计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热烈笑容:“小兄弟,抓药还是瞧病?”

阳光明说明来意,声音清淅:“家父前日被打伤了腿,肿得厉害,青紫一片,动弹不得,想买些散瘀活血、舒筋止痛的药。”

他详细描述了一下伤情的大致情况和位置。

老大夫听后,抬了抬眼皮,从老花镜上方看了阳光明一眼,示意他过去。伙计退到一边。

老大夫简单问了问伤情是如何造成的,又看了看阳光明比划的位置和严重程度,然后沉吟了一下,伸出枯瘦的手指捋了捋颌下的胡须。

“伤在筋肉,瘀血阻滞,气血不通则痛。”

老大夫缓缓开口,声音里带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可用红花油外擦,配合麝香壮骨膏贴敷。

红花油每日涂抹伤处,轻轻揉按,直至发热,助药力渗透。

麝香壮骨膏用前烘软,贴于最痛处,两日一换。内服暂且不必,先外用药看看效果,是药三分毒,能外治不内服。”

伙计在一旁听着,等老大夫说完,便接过话头,麻利地走到药柜前,取出一瓶贴着红纸标签的褐色玻璃瓶红花油,又从一个纸盒里数出十贴用油纸包着的,印着“麝香壮骨膏”字样的膏药。

“红花油一瓶,麝香壮骨膏十贴。”

伙计报出物品,然后走到柜台后,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了几下乌黑的算珠,“承惠,十二块五角金圆券。”

这个价格让阳光明微微挑眉。

金圆券刚发行不久,物价尚未完全飞涨,这个药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然不菲。

十二块五,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苦力大半个月的工钱,还未必能挣到。

他没有尤豫,直接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金圆券,付了帐。

伙计将用草纸包好的膏药和那一小瓶褐色的红花油递给他,随口叮嘱了一句:“膏药别沾水,红花油别入眼。”

阳光明接过药,小心地揣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耽搁,快步朝家里走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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