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境又休养了半月有余,待伤势稳定,精神也恢复了大半,沈青禾便向魏王及赵太守辞行,准备回京复命。
云州之围已解,狄族溃退,北境边防在魏王的主持下正迅速重建与巩固,已无需她再多留。朝廷的封赏旨意也已下达,对她及有功人员的褒奖颇为丰厚,但沈青禾此刻更想回到京城,处理积压的司务,更想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消化此次北境之行的巨大收获与惊险经历。
魏王亲自将她送出云州城,临别时,这位一贯温文尔雅的亲王,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
“县主此番回京,恐怕朝中又要有新的风波了。”魏王望着南方的官道,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沈青禾心中一凛:“殿下何出此言?”
“县主北境之功,惊天动地,更兼身负‘异术’,能引动星辰地脉,如今在朝野声望已达顶峰。”魏王缓缓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前构陷沈公的势力虽已铲除大半,但朝中忌惮、嫉妒县主者,恐怕不在少数。更何况……县主手中掌握的力量与秘密,足以让许多人寝食难安。”
他顿了顿,看向沈青禾:“父皇虽倚重县主,然天威难测,帝王之心,最重平衡。县主此番回去,还需谨言慎行,尤其是涉及地脉核心、前朝秘辛之事,万不可轻易示人。”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沈青禾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她如今功高震主,更身怀惊天秘密,确实已处在风口浪尖。
“多谢殿下提点,青禾铭记于心。”她躬身行礼。
“此外,”魏王声音压低了些,“关于‘墨先生’及前朝钦天监旧事,县主回京后,或可多留意宫中藏书阁‘天字秘库’的动向。那里……或许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线索。只是,那地方比潜龙邸更加敏感,非大机缘或特殊旨意,绝难进入。”
天字秘库?沈青禾记下了这个名字。
“本王不日也将回京述职,届时再与县主细谈。”魏王最后说道,拱手告别,“一路保重。”
“殿下保重。”
辞别魏王,沈青禾带着玄十七、韩冰韩雪兄弟及十余名护卫,踏上了回京之路。此番回程,虽无来时的十万火急,但队伍中多了不少朝廷赏赐的仪仗与财物,显得颇为隆重。
沿途州县官员闻风而动,接待规格极高,几乎将她当作钦差重臣对待。沈青禾虽不喜张扬,但也不好过分推拒,只得一一应酬,只是心中那份隐忧,却随着越来越接近京城而愈发清晰。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姓埋名、苦苦求存的孤女,也不再仅仅是凭借父亲冤案获得同情的忠良之后。她是安宁县主,是镇异司司正,是解决了皇城煞气、平息了北境地火、身怀莫测之能的“奇女子”。
荣耀加身,却也如履薄冰。
十数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已然在望。皇帝竟派了内侍监首领太监并一队禁军,在城外十里长亭迎接,规格之高,令人侧目。
回京当日,沈青禾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先入宫觐见述职。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跪在阶下、虽略显清减但气度愈发沉凝的沈青禾,眼中神色复杂。
“沈卿平身。”皇帝语气温和,“北境之事,朕已详知。沈卿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功在社稷,朕心甚慰。此番辛苦你了。”
“为国尽忠,乃臣本分,不敢言辛苦。”沈青禾恭敬答道。
“嗯。”皇帝点了点头,“你身体可好些了?朕已命太医院准备了上好药材,稍后便送至你府上。”
“谢陛下隆恩,臣已无大碍。”
皇帝又询问了一些北境善后及地脉情况的细节,沈青禾一一据实回答,只是关于地脉之心、墨翟秘卷等核心秘密,皆以“阵法引导”、“星钥感应”等含糊带过。
皇帝似乎也未深究,只是听得很认真,末了,感慨道:“天地之力,玄奥无穷。沈卿能窥得一二,并用以卫护江山,实乃大周之幸。镇异司之设,看来确是必要。今后,还需沈卿多多费心。”
“臣定当竭尽全力。”
“好,你先回府好生休养。三日后大朝,朕会当庭褒奖,正式宣示你的功绩与封赏。”皇帝挥了挥手。
“臣,告退。”
退出养心殿,沈青禾才感觉到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面对皇帝,尤其是如今功高震主、身怀秘密的情况下,每一句话都需要斟酌再三。
回到阔别数月的安宁县主府,府中上下早已洒扫一新,仆役们个个喜气洋洋,迎接这位载誉归来的主人。林文正、吴监正等旧友同僚也纷纷遣人送来贺礼。
沈青禾一一应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无多少喜悦。
是夜,她屏退众人,独自坐在书房内。窗外月色如水,一片宁静,却难以抚平她心中的波澜。
她取出那枚幽蓝色的地脉之心,放在掌心。温润的凉意传来,其中蕴含的浩瀚能量与玄妙感应,让她既感到安心,又觉得沉重。
星钥、地脉之心、墨翟秘卷、星源秘境……这些力量与秘密,是机缘,也是枷锁。
魏王的提醒,皇帝的深意,朝野的注视,暗处的觊觎……都让她如芒在背。
她知道,回京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征程的开始。
她需要尽快恢复实力,更需要理清思绪,明确接下来的方向。
首要之事,是彻底消化墨翟秘卷,提升自身对地脉之力的理解与掌控。其次,要暗中调查“天字秘库”与“墨翟”的更多线索。再者,镇异司的职权需要进一步明确和巩固,成为她真正可以倚仗的力量。
还有……聿先生临走前那句“前路仍长”,究竟是何所指?他到底知道多少?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又飘然离去?
无数疑问,萦绕心头。
沈青禾轻轻摩挲着地脉之心,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多少暗礁,她都已没有退路。
唯有向前。
披荆斩棘,拨云见日。
为了父亲未竟的探索,为了这片土地的生灵,也为了……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月色清冷,映照着书房内那抹孤直而坚定的身影。
京华风云,即将再起。
而她,已然是这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亦是最执着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