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大的新学期集训，比正式开学早了整整一周。祁余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从训练场爬回宿舍，感觉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脑子里除了“累”，就只剩下一个念头盘旋——那件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还残留着淡淡消毒水味的t恤，还在林言卿那儿。
自从醉酒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膜(世界已经彻底捅破了窗户纸了)。祁余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拿，但一想到要再次踏进那个充满医学书籍和严肃气息的宿舍，面对林言卿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能轻易看穿他所有窘迫的脸，他就莫名脚软，借口训练忙一拖再拖。
可衣服总得要回来。更重要的是……祁余烦躁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他发现自己有点……不，是很想知道，林言卿那天之后，到底是怎么看他的？是觉得他是个麻烦的酒鬼，还是……别的什么？
手机在掌心转了几圈，他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被他置顶、却很少主动发消息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林言卿那句：【衣服好了，明天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拿？】和他自己当时鸵鸟般的已读不回。
祁余盯着屏幕，手指悬空，内心天人交战。直接问“我的衣服”？太生硬。说“谢谢上次照顾”？太正式。约吃饭？好像又有点突兀……
就在他纠结得快要把手机捏碎时，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提示，发送者正是他此刻脑子里疯狂转悠的对象：
【林言卿：体测数据样本收集，需要体大近期集训队员的基础生理指标配合。明天下午两点，医学院实验楼307。有空吗？】
公事公办的语气，标准的林言卿风格。理由正当，无可挑剔。
祁余的心脏却不争气地“咚”地猛跳了一下。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
【祁余：有！必须有空！几点来着？两点是吧？我一定准时到！】
发送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回复得太快太积极，简直像守在手机旁边似的。他懊恼地“啧”了一声，想把消息撤回来，又觉得欲盖弥彰。
那边很快回复，依旧简短：【嗯。】
祁余盯着那个“嗯”字，试图从中分析出一点情绪，未果。他扔下手机，把自己摔进床铺，望着天花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
明天下午两点，医学院实验楼307。
不仅能把衣服拿回来，还能光明正大地见到林言卿。甚至……是帮他“忙”。
这个认知让祁余觉得浑身酸痛的肌肉似乎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明天是穿训练服去，还是换身稍微……顺眼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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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祁余已经站在了医学院实验楼307门口。他换下了汗湿的训练服，穿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运动套装，头发还特意用水捋顺了些（虽然很快就有一撮不听话地翘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个纸袋，里面装着他在体大小卖部买的最贵的、据说能补充能量的进口巧克力——作为“帮忙”和“感谢”的礼物，应该……不算奇怪吧？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林言卿平静无波的声音。
祁余推门进去。实验室里充斥着消毒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整洁到近乎冰冷。林言卿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和一次性手套，正在操作台前调试一台看起来颇为精密的仪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光影，侧脸专注而严谨。
听到动静，林言卿转过头，视线落在祁余身上，从头到脚快速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他微微有些紧张的脸上。
“很准时。”林言卿摘下一只手套，示意他过来，“先坐那边，填一下基本信息表。”他指了指旁边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放好了表格和笔。
“哦，好。”祁余乖乖走过去坐下，把纸袋小心地放在脚边。表格内容很简单，姓名、年龄、身高、体重、近期训练项目等。他一边填，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瞟向林言卿。
林言卿已经重新戴好手套，走到他身边，拿起填好的表格看了一眼，然后从旁边推过来一台连着电极片的小型仪器。“心率、血压、血氧，基础测量。”
祁余看着那些贴片，有点发怵：“这个……疼吗？”
“不疼。”林言卿言简意赅，已经开始熟练地将电极片贴在他的手腕和胸口。微凉的触感让祁余缩了一下，林言卿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动作专业迅速。
“放松，正常呼吸。”林言卿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记录着。
祁余努力让自己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鼻尖却满是林言卿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的气息，这让他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地加快。
“心率偏快。”林言卿瞥了一眼数据，又抬眼看了看祁余微微泛红的脸，“紧张？”
“没、没有！”祁余立刻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训练刚结束没多久，可能……还没完全平复！”
“嗯。”林言卿不置可否，继续记录其他数据。他的目光落在祁余因为常年训练而线条分明的小臂和锁骨上，镜片后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深了些许。
基础测量很快完成。林言卿撕下电极片，扔进医疗废物垃圾桶。“可以了。”
“这就完了？”祁余有些意外，他以为会有什么更复杂的检查。
“样本数据够了。”林言卿脱下白大褂和手套，走到一旁的储物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纸袋，递给祁余，“你的衣服。”
祁余接过，纸袋很轻，里面正是他那件t恤，叠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熨烫过的平整和柔顺剂的清香。他心里微微一暖，把脚边的巧克力纸袋也拿起来，有些别扭地递过去：“这个……给你。谢谢上次……还有这次。”
林言卿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淡：“不用。”
“买都买了！”祁余把纸袋往前一递，眼神飘忽，“你不吃……也可以分给你同学。”
林言卿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沉默了两秒，接了过来。“谢谢。”
实验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该办的事都办完了，似乎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祁余抓着装衣服的纸袋，觉得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可惜。
“那个……”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你们医学生，平时实验都这么……严肃吗？”
“看项目。”林言卿把巧克力放进自己的背包，“也有需要团队协作、比较……混乱的时候。”
“哦。”祁余点点头，又想不出新话题了。
“你……”林言卿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因为训练而有些晒黑却更显活力的脸上，“体大集训，强度很大？”
“那可不！”提到这个，祁余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起来，从变态的教练到非人的训练量，手舞足蹈，表情生动。
林言卿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却一直落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流淌。
等祁余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咳……是不是很无聊？”
“不会。”林言卿摇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你接下来还有训练？”
“晚上有，下午没事了。”
“嗯。”林言卿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这边数据录入还要一会儿。楼下自动贩卖机的咖啡……据说换了新豆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祁余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他眼睛一亮，立刻接道：“是吗？那得尝尝！我请你！”说完又觉得太急切，补了一句，“就当……回礼！”
林言卿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掩藏不住的雀跃，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很小，却真切存在。
“好。”他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吧。”
两人前一后走出实验室，穿过寂静的走廊。祁余跟在林言卿身后半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装着衣服的纸袋，心里那点因为未知而产生的忐忑和别扭，被一种轻快的、充满期待的暖意取代。
医学院冰冷的走廊，似乎也因为身边这个人，和即将一起喝的那杯咖啡，而染上了些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