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阿丑并非自然醒转,而是被一阵不甚客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意味的拍门声和呼喊吵醒的。
“喂!里面的!醒醒!比斗大会快开始了,还不赶紧滚出来!难道要全门派等你这个‘无脸怪’吗?”
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正是平日里跟在赵虎身边那几个弟子的声音。
阿丑猛地从稻草铺就的“床”上坐起,怀中的“岁月红伞”滑落一旁,肩头的粉色灵蝶也被惊动,轻轻飞起,在他头顶盘旋了一圈,洒下几点安抚性的微光。
梦境中与仙女姐姐夏夜相遇、拉钩约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清越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回响,与此刻门外现实的嘈杂恶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来自梦境的温暖与力量压在心口,迅速爬起身。
他没有理会门外的叫嚣,只是默默地拿起昨天领到、还舍不得穿的那套崭新灰色弟子服,仔细地穿戴整齐。
布料虽然粗糙,却代表着他蜀山弟子的身份。他用手仔细抚平衣角的褶皱,又将那冰冷的身份木牌在怀中贴肉放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抱起红伞,推开柴房那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几个等着看热闹的弟子见他出来,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依旧诡异的灰白面具和一身整齐的新衣时,都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几声嗤笑,指指点点地簇拥着他,半是催促半是押送地往门派广场走去。
蜀山派的广场上,此刻已是人头攒动。所有外门弟子,甚至一些内门弟子都前来观战。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数个简易的擂台。
掌门宁清虚与几位师叔辈的人物端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上,神色肃穆。
南宫少原则一身白衣,站在擂台附近负责协调与裁判,他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阿丑时,微微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阿丑心中明了,这必然是大师兄暗中协调的结果。
他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那后天境二重、远比同阶凝实雄浑的真气,心中稍定。
很快,轮到他上场。
当执事弟子念到“阿丑对赵虎”时,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许多知道内情或听过传闻的弟子,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两个身影。
赵虎一脸倨傲,率先跃上擂台,他身材在同龄人中本就高大壮实,此刻刻意挺直腰板,更是显得气势凌人。
他双手抱胸,看着慢一步走上擂台的阿丑,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声音洪亮,刻意让全场都听得见:
“哦?没想到第一场就分到了你?丑八怪!”他毫不客气地用着这个侮辱性的外号,“怎么,你是自己乖乖滚下台去,省得脏了小爷的手,还是等小爷我把你那张鬼脸揍得更歪,再象丢垃圾一样把你扔下去?”
说着,他不再掩饰,猛地将自身气息完全释放开来!一股虽然略显虚浮,却确确实实属于后天境一重的真气波动扩散而出!
“哗——!”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和议论。
“后天一重!赵虎居然突破到后天一重了!”
“他才练了多久?这天赋在外门也算不错了!”
“这下那个阿丑惨了,本来长得就吓人,这下怕是要被打得更惨了。”
“看来不用我们动手,赵虎就能收拾他了。”
听着周围的惊叹和议论,赵虎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示威性地朝着阿丑扬了扬下巴。
然而,面对赵虎的挑衅和那后天一重的气息,阿丑只是静静地站在擂台另一边,那副灰白面具将他所有的表情都隐藏了起来,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通过眼孔,平静地注视着赵虎,那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和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让赵虎有些不舒服的沉稳。
在无数道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阿丑缓缓地,也将自己的气息释放开来。
一股远比赵虎更加凝练、更加沉雄、如同初春解冻却暗流汹涌的江河般的气息,陡然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那气息的强度,赫然达到了后天境二重!而且根基之稳固,真气之精纯,远非赵虎那虚浮的气息可比!
“嘶——!”这一次,台下的惊呼声远比刚才更加响亮,甚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后…后天二重?!这怎么可能!”
“他才入门一个月啊!一个月连破两重?这……这是什么怪物?”
“不是说他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吗?这气息……比赵虎强了不止一筹啊!”
“我的天,我练了半年才勉强摸到后天一重的门坎,他一个月就二重了?”
“难道……他那张脸下面,藏着什么惊人的天赋不成?”
就连高台上的掌门宁清虚,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微微动容,看向阿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站在擂台边的南宫少原,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小子,果然藏着秘密,而且这根基,打得不是一般的牢固!
赵虎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错愕,以及一丝被当众打脸的羞恼!他死死地盯着阿丑,仿佛要通过那层面具看清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你……你作弊!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阿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长生逢春》功法悄然运转,体内真气如同溪流般潺潺流动,带着一股盎然的生机与远超寻常武学的玄奥意味。
他抱拳,对着作为裁判的南宫少原和对面气急败坏的赵虎,行了一个标准的起手礼,声音通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淅:“请指教。”
“指教你个头!”赵虎怒吼一声,再也按捺不住,脚下猛地一蹬擂台木板,身形如同蛮牛般朝着阿丑冲撞过来,右手握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捣阿丑的面门!
这一拳含怒而发,力道刚猛,正是蜀山派基础拳法中的一招“开门见山”,力求一击建功,挽回颜面。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拳,阿丑却不闪不避。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长生逢春》中关于真气运转的细微描述,以及昨夜梦中夏夜那句“以武为植,以文为种”的教悔。
他并非要硬碰硬,而是要运用更精妙的技巧。
就在赵虎拳头即将临体的刹那,阿丑脚下步法一变,身形如同风中柳絮般轻轻一旋,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拳锋。
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凝练的淡绿色真气,快如闪电般点向赵虎因出拳而暴露出的肋下空门!
这一指,看似轻飘飘,却蕴含着《长生逢春》真气特有的穿透性与生生不息的轫性。
“噗!”一声轻微的闷响。
赵虎只觉得肋下一麻,随即一股尖锐的酸胀感迅速蔓延开来,整条手臂的力气都为之一泄!他那气势汹汹的一拳顿时失去了大半力道,打了个空,身体也因为惯性向前趔趄了一步。
“你!”赵虎又惊又怒,连忙后退,揉着发麻的肋部,看向阿丑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这家伙,不只是力气大,速度和招式也如此刁钻?
阿丑一击得手,并未追击,只是静静站在原地,那双露出的眼眸依旧平静。
他是在实践,实践功法,也是在实践仙女姐姐所说的“审时度势”。
“混蛋!”赵虎感觉受到了羞辱,再次怒吼着扑上。这一次,他不敢再大意,将所学的基础拳法、掌法尽数施展出来,拳风呼啸,掌影翻飞,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试图以经验和力量压制阿丑。
然而,阿丑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微妙到极致的身法和角度闪避开来。
他的《长生逢春》功法品阶极高,真气恢复速度远超修炼《蜀山气诀》的赵虎,而且质量上更是天壤之别。
赵虎的真气轰击在他身上,大部分都被那凝实坚韧的真气护体轻易化解,而阿丑每一次看似轻巧的反击,那淡绿色的真气却总能精准地找到赵虎真气运转的节点或招式衔接的破绽,带来或麻、或痛、或酸胀的干扰。
一开始,赵虎还能凭借更壮硕的体格和一股狠劲,在场面上占据一些主动,压着阿丑打,引得台下一些与他交好的弟子阵阵喝彩。
但越是打到后面,赵虎越是心惊!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消耗,丹田内的真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却难以对阿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反观阿丑,气息依旧悠长平稳,动作不见丝毫迟缓,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反而越来越亮!
此消彼长之下,场上的形势开始逆转。阿丑开始逐渐加大反击的力度和频率。
他的拳脚之间,隐隐带着一股绵长不绝的后劲,每一次碰撞,都震得赵虎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那淡绿色的真气如同附骨之疽,钻入他的经脉,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滞涩和刺痛。
“砰!”又是一次硬碰,赵虎被阿丑一记蕴含暗劲的推掌震得连连后退,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额头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脸色也因真气和体力的过度消耗而变得苍白。
阿丑看着他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模样,停下了攻势,歪了歪头,面具下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戏谑和轻松的轻笑:“继续?”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赵虎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仅在境界上被碾压,在实战、耐力、真气质量上,全都一败涂地!再打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巨大的屈辱感和不甘让他五官都扭曲起来,他死死地瞪着阿丑,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最终,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尽最后的力气,色厉内荏地放下狠话:“你……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再也无颜留在台上,在台下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灰头土脸、脚步虚浮地跳下擂台,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
擂台上下,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出乎意料的结果震住了。
一个月,后天二重,实战中近乎戏耍般地击败了老牌外门弟子赵虎!这个戴着诡异面具、被所有人排斥嘲笑的“阿丑”,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和潜力?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同银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崇拜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哇!阿丑哥哥好厉害!!”
只见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宁雪眠,不知何时挤到了擂台最前面,她用力地拍着小手,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闪铄着无比明亮的光芒,直直地望着台上那个独立的身影。
她这一声呼喊,仿佛点燃了某种信号。一些原本中立或者对阿丑并无恶感的弟子,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开始低声议论,看向阿丑的目光中,少了之前的鄙夷和排斥,多了几分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对于强者的认可。
南宫少原适时地走上擂台,朗声宣布:“此战,阿丑胜!”
他看向阿丑,眼中带着赞许,微微颔首,低声道:“做得不错,师弟。看来这一个月,你没有白费。”
阿丑站在擂台中央,听着南宫大师兄的肯定,听着台下小雪眠毫不吝啬的欢呼,感受着周围那些不再是纯粹恶意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嘴角,正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充满了成就感和希望的弧度。
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怀中那冰冷的身份木牌,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