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洗尘,这种应酬往来的小宴,段不言素来不喜。
她独坐听雪楼的亭台中,迎着清风新月,自斟自饮,好一会儿,下头的小丫鬟们燃起了艾草,段不言才回过神来。
初夏,已有蚊虫袭来。
段不言被咬了好几口,不禁懊恼,再是强大如斯,也抵抗不了蚊虫叮咬。
凝香端着热茶上来,“夫人,这夜来蚊虫渐多,亭台傍水而建,更是引得蚊虫飞蛾扑来,若不,咱回屋吧。”
段不言颔首。
“回吧,今日难得有些困乏。”
刚到正房门坎处,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个声音,“不言——”
段不言有些迟疑,并未马上回头。
马上,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姑奶奶,我大哥来探望您了。”
赵长安啊!
段不言回眸,听雪楼的院门处,站着赵家兄弟二人,赵长安面色复杂,裹足不前。
倒是赵长安,拽着自家兄长,“走吧,大哥,姑奶奶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不可胡闹!”
赵长安未得段不言应允,绝不踏入听雪楼,但隔着整个院落,段不言目力极好,能看出他的急切。
“进来吧,赵三行说得没错,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她要跨进屋内,赵长安疾步走来,“且慢,不言……,姑爷不在,屋内……,屋内我就不进去了,你我在院子里叙叙旧。”
未等段不言说话,赵三行已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大哥,几个月不见,你为何变得如此迂腐了。”
“混帐,不言是女儿家家的,你们一群糙汉子,就这么直来直往。”
话音刚落,右脚刚踏进来的马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大人,夫人……”
马兴的脸色,青红相间,“属下这……这……”
当进还是不当进啊?
“都进来吧。”
段不言翻到记忆里,她对赵长安的认知,就是赵长安三个字。
自小到大,她都是长安长安的叫,因为拐弯抹角的辈分, 赵长安跟赵三行得叫她姑祖母,但这个称谓……,老郡王否了。
说段不言本就身子不好,再做姑祖母、大小姐的,将来长不大。
于是,满府的人直呼段不言的大名。
包括赵长安兄弟二人。
今日,赵长安既想象小时候一样看待段不言,但又觉得不妥,毕竟段不言嫁人后,赵长安再见到她时,想这么喊,也觉得不合时宜。
如今,两人也有三五载不曾见面,赵长安更是拿不准如何相处。
段不言侧首,“进门来吧,外头蚊子太多,我快被咬死了。”
说话做事,跟以前熟悉的女子,截然不同。
赵长安轻叹,只能随着段不言入屋,赵三行回头,朝着马兴招了招手,“快来吧,别因为屋里来了个老古董,而生了退却的心。”
马兴哭笑不得,“属下是来给夫人过目,进京的礼单。”
“这还用夫人过目?”
赵三行嘟囔道,“寻屈夫人看就是了。”
马兴点头,“屈夫人看过了,也是她带着丫鬟婆子们用心选出来的,只是——”
他面上生了尤豫。
赵三行不解,“既是屈夫人弄出来的, 那你们夫人这边应该是同意的。”
马兴展开礼单,“……夫人叮嘱屈夫人,一马车足矣。”
啊?
这话,让赵三行都猝不及防,“一马车?”
“对!三爷,您说这回去一趟,只一马车,怕是不合适。”
太少了。
赵三行蹙眉,“夫人可有说送哪些人家?”
马兴伸出手指头,“首当其冲,纪家,其次是赵家,别的……,夫人点了从前跟老郡王交好的几个大人家,也就没了。”
“等等,护国公府,不送?”
马兴表情怔怔,摇了摇头,“夫人不提这事儿,属下还没来得及问大人呢。”
赵三行嘟囔道,“不送的话,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护国公府贪了姑奶奶的嫁妆,那可不是个小数。”
送啥?
马兴古铜色的脸蓦地红了起来,“三爷,这事儿,您别在侍郎大人跟前说。”
“我大哥?早知道了。”
啧啧!
马兴挠头,“也是,殿下都是知晓的,赵大人肯定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里头,“那属下一会儿再来?”
赵三行摆摆手,“去吧,明儿请早,这会儿你还是去滴翠轩照管着点殿下与大人。”
“大人知晓……,侍郎大人来听雪楼吗?”
“那当然!”
赵三行哼笑,“我大哥那迂腐的性子,起身同殿下和凤大人说了, 要来探望夫人,凤大人本想随行,但被殿下按住了。”
马兴低声说道,“侍郎大人毕竟是看着夫人长大的,此番相见,恐怕也如殿下见夫人那般。”
他都有些后怕,原本以为老郡王与世子没了,夫人就没有倚仗。
而今一看,错了!
全是倚仗!
赵三行拽着马兴走到廊檐下,探头看了屋内无甚动静,方才嘀咕道,“放心吧,你知我大哥这次来,给姑奶奶带了多少礼物?”
马兴点点头。
“属下知晓,足足四大马车。”
“对!”
“这可是我出嫁的姐姐妹妹们,都没有的待遇。”
“是府上老太太与大人、三爷仁厚。”
“不是!”
赵三行嘟囔道,“姑奶奶是救了我这条性命,我给姑奶奶这四车礼物,不在话下,可我大哥…… ”
“当年侍郎大人也象是在康德郡王府长大的,三爷您怎地不明白了?”
马兴一语惊醒梦中人。
屋内,丫鬟们上了热茶,就退到门外,赵长安抬手拦住丫鬟们准备关门的手。
“就这般开着,我同夫人说几句就走。”
避嫌啊?
段不言单手托腮,杵在高几上, 饶有兴致看着这个比睿王殿下稍长两岁,但看上去老十岁的男人。
“侍郎大人,有话就说。”
赵长安抬眼,看了段不言一眼,又飞快的垂眸,“今日……,今日看到你,象极了世子。”
嗯哼!
段不言唇角上扬,“我与哥哥的样貌,最多三四分象,你怕是太过想念他了,方才有这个错觉。”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