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工?”
身后传来陈启明迷迷糊糊的声音。
赵四赶紧收起系统界面,转过身。
陈启明揉着眼睛走过来:“您还没睡?”
“睡不着。”赵四实话实说,“想事情。”
“想‘天河’连接昆仑的事?”
陈启明打了个哈欠,“我也在想。几千公里,中间要过多少中继站,多少干扰想想都头疼。”
赵四没说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才二十五岁,本该在清华的实验室里搞研究,现在却在这破气象站里,为了一条可能根本建不成的“河”熬夜。
“小陈,”他忽然问,“你觉得咱们做的事,有意义吗?”
陈启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赵工,您怎么问这个?当然有意义啊。”
他指了指里屋,“林雪,北大的高材生,在乡下教了两年书。
张卫东,哈军工毕业的,在煤矿修了三年机器。
还有我在邮电局发了三年电报。”
“要不是‘天河’,我们现在还在那些地方,干着跟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他的声音低下来,“有时候半夜醒来,我都害怕。
怕这是一场梦,怕明天一睁眼,又回到那个电报房,对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发一辈子报。
炉火噼啪响了一声。
“所以有意义。”
陈启明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至少现在,我们在干该干的事。
就算最后没干成,至少我们试过了。”
赵四点点头。他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陈启明回去睡了。
赵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他想起了系统推演的画面。那些简陋的设备,那些年轻的脸,那台闪着绿光的小机器。
五年。
五年后,如果集成电路产业真的能走上正轨,如果个人计算机真的能提前十年出现
那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些事,现在就得开始做了。
“萤火”项目不能再小打小闹了。
上海微电子所那边,他得亲自去一趟。
还有北京的几个相关单位,得想办法把他们串联起来。
至于“天河”连接昆仑是必须的。
只有把这条“河”真正流起来,让科研数据能跨越千山万水,那些分散的技术力量才能拧成一股绳。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要来了。
赵四走回桌前,摊开一张新的草稿纸。他写下几个关键词:
1975年
集成电路良性循环
设计-制造-应用闭环
个人计算机萌芽
然后,他开始画一张新的图——不是技术图,是路线图。
从现在的1970年底,到1975年,这四年多时间,每一步该怎么走,每个关键节点要达成什么目标。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炉火渐渐弱下去,但他没去添煤。不觉得冷。
天完全亮的时候,图画完了。
虽然粗糙,虽然很多地方还只是设想,但至少有了方向。
陈启明他们陆续醒来。看见赵四还在桌前,都愣住了。
“赵工,您一宿没睡?”林雪问。
“睡了会儿。”赵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来,开个会。我有新想法。”
他把那张路线图贴在墙上。
没有解释为什么是1975年,没有解释“个人计算机萌芽”是什么概念。他只是说:
“咱们‘天河’的目标,要调整一下。”
所有人围过来看。
“原来咱们想的是建一条能传数据的‘河’。”
赵四指着图上的几个节点,“现在我想的是,这条‘河’不仅要传数据,还要催生新的东西。”
“比如,催生更好的调制解调器,需要芯片吧?
催生更快的计算机,需要芯片吧?
催生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新设备,都需要芯片。”
他转过身,看着大家:“所以‘天河’不只是一条河,它还是一把锄头。
要把集成电路产业这块硬地,给刨松了,刨出苗来。”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赵工,”张卫东先开口,“您的意思是咱们要插手微电子那边的事?”
“不是插手。”
赵四纠正他,“是推动,是连接,是让搞通信的和搞芯片的、搞计算机的,能坐在一起,知道彼此需要什么,能做什么。”
他走到小黑板前,写下两个大字:
协同
“从今天起,‘天河’项目组每周要派两个人,去上海微电子所交流。
他们也要派人来咱们这儿。
不是走形式,是真的一起干活,一起解决问题。”
“另外,”他看向林雪,“你数学好,研究一下芯片设计需要哪些数学工具。
咱们能不能开发一些简单的软件,哪怕现在只能用纸带输入,也要开始做。”
林雪用力点头。
“陈启明,你们硬件组要准备升级设备了。
我争取下个月搞一台计算机过来,真正的计算机,不是手摇计算器。”
陈启明的眼睛瞪大了:“真真的?”
“真的。”赵四说,“但有个条件,你们得用它,把‘天河’的传输效率再提一倍。”
“保证完成任务!”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每个人脸上的兴奋照得清清楚楚。
赵四看着他们,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稍微轻了一些。
他知道,路很难。
五年时间,要让一个几乎从零开始的产业走上正轨,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开始做。
就像三年前在昆仑,他们对着戈壁滩发誓要造出高空高速战机时,也没人相信他们能成。
可他们成了。
现在,他们要开始造另一件东西——不是飞机,不是卫星,而是一个时代的基石。
窗外的老槐树上,一只麻雀跳上枝头,叽叽喳喳叫起来。
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历史的车轮,因为一些人的坚持,正在悄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