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掌中玩物(1 / 1)

皇宫,清凉殿。

太子直挺挺跪在光可鉴人的青砖,望着御座之上身穿明黄常服的帝王,未语先泣:

“父皇,儿臣自知犯下大错,昨夜昨夜一时不察,竟落入宋家嫡女的阴毒圈套!

待儿臣醒来,惊闻整个桃花咒案的原委,后怕不已,惶恐无地,特来向父皇请罪!”

说着,他颤抖着手,从袖袍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捧起。

那是一个边缘已有磨损的符箓。

侍立一旁的内侍双喜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符箓,躬身呈至御案之上。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符箓上,并未立刻拿起,只是眼神又冷了几分。

太子见状,脸上的惊惶与后怕之色更浓,声音带着哭腔:“父皇,此物是儿臣夜半更衣时,在袖袋夹层中偶然发现的。

想来昨夜儿臣神智昏沉,行为失当,正是被此邪符暗中影响了心智,才做出那等荒唐之事!

儿臣绝非有意玷辱皇室清誉,实是遭奸人暗算啊!”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砖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时,一直静立在太子身后的玉衡真人,上前躬身一礼:

“陛下,贫道方才已为太子殿下请脉详察。

殿下确曾被‘桃花煞’一类阴损咒术侵蚀,虽因发现及时,未曾伤及根本,但邪气侵体,终究损了元气,尤以肾经亏耗为甚。

接下来至少需静心调养半年,辅以汤药与玄门导引之术,方能彻底拔除残秽,稳固根基,恢复如初。”

皇帝听着,面上怒色翻涌:“宋家!好一个诗礼传家的宰相门第!竟养出如此不知廉耻、胆大包天的女儿!”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玉衡真人:“母后凤体如何了?昨夜之事,可有惊扰?”

玉衡真人再次躬身,姿态恭谨至极:“回陛下,太后娘娘凤体尚安。贫道今日进宫,亦是特来向陛下请罪。”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愧疚,“昨夜事发,贫道守卫不周,未能提前察觉此乃贫道失职,请陛下责罚。”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罢了。

母后身边有大内侍卫层层拱卫,她若一意孤行,偏要手下护送姜绾心入宫,你想阻拦也非易事。”

“谢陛下宽宥。”玉衡真人深深一揖。

待他直起身,又道:“陛下,贫道今日入宫途中,见京城西北方向,有暗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贫道当即掐算,得知有玄门高人出手,以雷霆手段化解了一桩积年冤孽,平息了阴煞之灾。

此等手段,实乃玄门正法典范,功德不小。”

皇帝闻言,眸光一闪,沉声道:“是姜云昭。她去了将家村处置邪秽。”

玉衡真人流露出一丝惊诧:“竟是她?”

他掐指默算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此女命格确如贫道此前所判,刑克六亲,尤不利于夫妻子嗣,乃孤鸾入命。

然则单论玄门术法一道,观其破煞手法精妙老辣,确实有几分真本事,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

他这番评价,可谓“公允”至极。

既坚持了自己当初对云昭“克夫克子”命格的判断,又肯定了云昭在玄术上的才干。

他没有一味贬低,也没有突然转向吹捧,反倒愈显真诚。

然而皇帝听在耳中,心里却激起了一抹微妙的波澜。

为人臣子,姜云昭确是能吏干才;

可作为未来的秦王妃,她这命格,终究是个隐患。

若其“克夫克子”的命格为真,岂不是害了渊儿?

这种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

皇帝心绪翻腾,面上却不显,只淡淡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太子,沉声道:

“双喜,带玉衡真人到偏殿稍候。朕前日得了些武夷山新进贡的‘大红袍’,正好请真人品鉴一二。”

“谢陛下。”

玉衡真人躬身行礼,目不斜视,神情依旧恬淡超然,仿佛方才所言皆是客观之论,毫无私心。

他跟在双喜身后,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清凉殿正殿。

殿门轻轻合拢,偌大的殿内,只剩下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气氛愈发凝滞。

皇帝的目光如同沉重的山岳,缓缓压在太子身上,方才因玉衡真人之言而起的些许缓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威压。

“逆子!”皇帝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犯下的,仅仅是被妖女迷惑这一桩错吗?”

太子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将头垂得更低。

“你和那个姜家庶女,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贪恋那姜绾心的美色,昏了头?还是因为朕给渊儿和姜云昭赐了婚,你处处都想与他较劲,也非要沾染一个姜家的女子?”

太子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他望着皇帝,嘴唇哆嗦着,眼眶迅速泛红,竟有泪水滚落。

“父皇!”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不得不吐露深藏心底的隐秘,“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确实确实曾对姜氏云昭,心生仰慕!”

他像是豁出去了,不顾帝王瞬间更加阴沉的脸色,继续哽咽道:“她她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聪慧果决,气度清华,儿臣初见时,便觉惊艳。

可后来后来父皇为堂兄与她赐婚,儿臣便知此事再无可能。

堂兄他自幼失怙,四年前更遭逢大难,性命垂危。

与他相比,儿臣已是得天独厚,享尽父皇宠爱,身为储君,更当谨言慎行,为臣民表率。

儿臣纵然心中仍有恋慕,又岂敢再生出半分逾越之想?

那不仅是害了云昭,更是害了堂兄,辜负了父皇的信任与兄弟之情啊!”

太子言辞恳切,涕泪交流。

自成年后,他已许久未在皇帝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皇帝听着,面色几经变幻,最初的震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审视着下方哭得情真意切的儿子,想起他幼时的聪慧乖巧,想起他成为储君后的如履薄冰,也想起他近年来的确未曾与秦王有过明显的正面冲突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面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生骨血。

他固然恼怒太子的荒唐与无能,但更怕的是儿子心思歹毒、兄弟相残。

如今太子将过错归咎于“情难自禁”与“遭人算计”,虽然依旧可恨,却比蓄意争夺、心术不正要强多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殿内一时间只余太子压抑的抽泣声。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却也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松缓。

“难得你能想清楚这些。”

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少了些雷霆之怒,多了些语重心长,

“朕既已立你为储君,便是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未来托付于你。

朕盼你能修身立德,成为一代明君,而非耽于私情、惑于美色的昏聩之主。”

皇帝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一道声音道:可这些,太子真能做到吗?

“父皇教诲,儿臣字字铭记于心!此生绝不敢忘!”

太子闻言再次叩首,额头触地有声,涕泪越发汹涌,“经此一事,儿臣已如醍醐灌顶!从今往后,定当洗心革面,刻苦进学,勤勉政事,绝不再让父皇失望!”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父皇,再过几日便是文昌大典,关乎文运,亦是彰显朝廷重学育才之心的盛事。

儿臣自知有错在身,大典一应筹备主持事宜,正应由堂兄负责,他处事公允,才干出众,定能办好。

然儿臣身为储君,若在此等重大典礼上缺席,恐会引起朝野猜测,反而不美”

皇帝的脸色不由又缓和了几分:“罢了。你能迷途知返,朕很欣慰。下去吧。好生休养,莫要再令朕失望。”

“谢父皇!”太子重重叩首。

就在他准备起身退下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

“父皇,儿臣听闻孟将军伤势颇重。

儿臣记得,十一岁那年失足跌入太液池,正是孟峥不顾自身安危,跳入冰湖将儿臣救起。

此等救命大恩,儿臣没齿难忘。如今孟将军有难,儿臣心中实在难安

恳请父皇允准,让儿臣前往殷府探望,略尽心意。”

他绝口不提孟贵妃,不提皇后与孟家的关联,只提当年救命之恩,言辞恳切,情真意挚。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他审视着太子,片刻之后,终是颔首:“你有这份心,也好。去吧。”

“儿臣遵旨!谢父皇!”

太子缓缓起身,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清凉殿。

直到走出去很远,太子才意识到,自己脊背早已被冰凉的汗水浸透。

这汗,倒不全是吓出来的。

自从那夜与宋白玉颠鸾倒凤,他便觉得身子虚得厉害,男子雄风竟也大打折扣,每每意动,却总觉力不从心。

玉衡真人入宫后,私下为他诊治时,神色颇为冷淡,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

告诫他昨夜既已服下解毒的丹药,本该卧床静养,固本培元,岂能再不知节制,与女子交欢?

太子听了这责备,非但不恼,心中反而安定了些许。

看来自己并非真的“不行”了,只是受伤服药后又纵欲过度,未曾好生将养的缘故。

只要好生调理,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回想起方才殿内,自己最后那番“情真意切”的忏悔,以及临走前皇帝脸上终究松动的神色,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毁掉一个女人,太容易了。

再有本事的女人,也难逃清白和婚姻的枷锁。

他只需做足姿态,让父皇相信,自己之前所有的荒唐、糊涂、乃至对兄弟的隐隐敌意,根源都在于对姜云昭那份“求而不得”的痴恋与不甘。

父皇自会将怒火与不满,转嫁到姜云昭身上。

女子本该温顺谦卑,依附男子而活。

似姜云昭那般冷傲不驯,光芒甚至盖过男子,本就犯了皇家大忌。

待到萧启毒发身亡,他不介意将那个跌入尘埃的姜云昭收为己用。

到那时,没了秦王的庇护,没了皇帝的欣赏,看她还能如何傲气?

不过是掌中玩物罢了。

他收敛心神,挺直腰背,朝着轿辇的方向行去。只是脚步依旧虚浮。

太子没有留意到的是,夕阳余晖的照映下,他的影子却比寻常人的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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