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明确的拒绝,却比明确的拒绝,更让人无力和憋屈。
负责供应链对接的团队,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们联系了香港最大的几家冷链物流公司,希望探讨合作。对方的负责人口头上都表示非常欢迎,但一提到报价和签合同,就变成了“我们需要内部评估”、“最近运力比较紧张”、“我们先做个方案您等通知”。
然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整个团队,就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们所熟悉的、创建在合同、数据和商业逻辑之上的西方工作模式,在这里,完全失灵了。
李欣在一个深夜,疲惫地敲开了李悦酒店房间的门。
“姐,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将一叠毫无进展的报告,摔在桌上,语气里满是挫败感,“香港不是号称全球最自由的经济体吗?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感觉寸步难行?好象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把我们给罩住了。”
李悦正在看一份资料,闻言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
她将手里的资料,推到李欣面前。
那是一份香港各大商业集团的股权结构图,比李欣之前看到的任何一份,都更加详尽和深入。
“你看看这个。”李悦指着图上的几个名字。
“长江实业、新鸿基地产、恒基兆业……这些控制着香港地产命脉的大家族,他们的背后,都有谁的投资?”
李欣顺着线条看过去,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名字——东升财团旗下的“亚洲战略投资基金”。
“再看这个。”李悦又指向另一边。
“嘉里物流、顺丰控股……这些在香港物流业占据主导地位的公司,他们的第二大或者第三大股东,又是谁?”
答案,依然是东舍财团或其关联公司。
李欣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了那张“看不见的网”,到底是什么。
“东升财团……”她喃喃自语,“它……它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它的私人领地?”
“不完全是。”李悦摇了摇头,“香港的这些大家族,本身就是一方诸候。东升财团和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控制与被控制。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互相渗透、利益捆绑的共生关系。东升财团是这些家族背后,那个最有分量的‘老朋友’。”
“所以,我们遇到的所有阻碍,都是它在背后使坏?”
“不。”李悦再次摇头,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它甚至不需要亲自‘使坏’。它只需要不表态。它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对于香港这些大家族来说,在没有得到那位‘老朋友’明确的许可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和我们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走得太近。不帮忙,不得罪,静观其变,这才是他们最聪明的生存之道。”
李欣感到一阵无力。
这种创建在人情、关系和默契之上的隐形壁垒,比真刀真枪的商业竞争,要难对付一百倍。
就在这时,一场由香港总商会举办的商业酒会,给峰牌团队,带来了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些“地头蛇”的机会。
酒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李欣端着酒杯,鼓起勇气,找到了香港一位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那位拥有中环最顶级写字楼物业的周爵士。
周爵士年过七旬,精神矍铄,笑容可鞠,象一个和蔼的邻家爷爷。
“哎呀,是峰牌的李小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他热情地和李欣握手。
李欣抓住机会,委婉地提起了租用其物业的意向。
周爵士笑眯眯地听着,不时地点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等李欣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红酒,拍了拍李欣的肩膀,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亲切口吻说道:
“李小姐,你年轻有为,你们峰牌,我也很欣赏。不是我老头子不想帮忙啊。”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欣耳边。
“但是呢,做生意,最紧要的是和气生财。你想要的那层楼,已经有位‘老朋友’,很多年前就跟我打过招呼,说要留给他未来的朋友用。”
他眨了眨眼睛,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
“你懂的,香港是讲人情的地方。我总不能为了新朋友,得罪了老朋友,是不是?”
说完,他便笑着,转身走向了另一群宾客。
只留下李欣,端着酒杯,僵在原地,遍体生寒。
就在峰牌团队在香港的迷雾中一筹莫展,陷入僵局之时,一份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礼物”,被送到了李悦下榻的酒店。
那是一封用传统和纸制作的邀请函,信封上没有任何多馀的标识,只有一个用毛笔书写的、遒劲有力的“藤”字。
信纸上,是用典雅的英文印刷体,打印出的一行字:
“尊敬的李悦女士:
东升财团董事会,诚挚邀请您于下周,莅临东京总部,进行一次友好的会谈,共商亚洲市场之未来。
静候佳音。”
措辞礼貌、客气,却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的意味。
它没有说“希望您能来”,而是“邀请您莅临”。
它没有问“您是否有时间”,而是直接定下了“下周”。
这根本不是一封邀请函。
这是一封最后通谍。
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鸿门宴”。
东升财团,这个在背后操从着一切的“影子之手”,在冷眼旁观了峰牌在香港处处碰壁的窘境之后,终于,决定亲自下场了。
李欣和李然看到这封信,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姐,不能去!”李欣的反应最为激烈,“这摆明了就是个圈套!我们在香港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他们在搞鬼。现在他们把我们逼到绝路,再假惺惺地邀请我们去谈判,肯定没安好心!”
她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们是想把我们骗到他们的地盘上,然后用整个亚洲市场的资源来压我们,逼我们签下不平等条约!这和伊莎贝ラ当初对付卢卡斯的手段,有什么区别?”
李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他走到李悦身边,低声说道:“东京,是他们的主场。安保风险,不可控。”
他的意思是,一旦李悦踏上日本的土地,她的人身安全,都将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下。
“我知道。”李悦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将那封轻飘飘的和纸邀请函,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那个“藤”字。
“这是一场鸿门宴,我当然知道。”
“那我们就不去!大不了,我们暂时放弃亚洲市场,先回欧洲,把根基扎得更稳!”李欣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