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美术馆,中央展厅。
刺鼻的酸味,混合着油彩被腐蚀后产生的焦糊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原本应该人头攒动,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展厅,此刻已经被警方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衣着光鲜的宾客们被疏散到了外围,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展厅正中央的墙壁上,还挂着那幅惨遭横祸的名画。
画作的主体,已经被强酸腐蚀得面目全非,画布上坑坑洼洼,冒着丝丝白烟,仿佛一张被毁容的脸,狰狞而痛苦。只有画作的边缘,还残留着几抹绚烂的色彩,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曾经是一幅技艺何等高超的杰作。
这幅画,名叫《涅盘》。
其作者,是南城艺术圈近年来声名鹊起,如同彗星般耀眼的新锐青年画家,陆寻。
而就在半小时前,这幅画刚刚被评为本年度画展的金奖作品。
半小时,从天堂到地狱。
“太恶毒了!这简直就是谋杀!”一个穿着考究,头发花白的老策展人,看着那幅被毁的画,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对于一个画家来说,亲眼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被毁掉,比杀了他还难受!”
孟伟带着一队刑警,正在现场勘查。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地面上那滩残留的液体旁,夹起一块烧焦的画框碎片。
碎片翻转过来,背面,一个用利刃深刻的,龙飞凤凤舞的英文单词,赫然在目。
envy。
“幽灵……”孟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林默的落网,非但没有让“幽灵”的行动有丝毫的收敛,反而象是激怒了他。
这次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他不再象之前那样,玩弄那些复杂的心理游戏,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原始,也最具破坏性的方式——摧毁。
摧毁一个人最珍视,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这无疑是“嫉妒”这种原罪,最直观的体现。
霍骁赶到现场的时候,法证科的同事正在对现场进行最后的取证。
他没有去看那幅被毁的画,而是直接走到了目击者的面前。
“把当时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霍骁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镇定。
第一个发现情况的,是美术馆的一名保安。
“当时……当时正是颁奖典礼结束,人最多,也最乱的时候。”保安努力回忆着,“所有人都围着陆画家,恭喜他获奖。我……我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看到人群散开,那幅画……那幅画就在冒烟了……”
“你看到是谁泼的硫酸吗?”
“没有。”保安摇了摇头,“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那个人动作非常快,泼完东西,就把一个黑色的瓶子往人群里一扔,制造混乱,然后就趁乱跑了。”
“瓶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名刑警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已经被踩扁的塑料瓶,“是市面上很常见的,装渠道疏通剂的瓶子。上面没有指纹,被处理得很干净。”
典型的“幽-灵”式作案手法。
现场混乱,凶手身份不明,不留下任何直接证据。
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一个“道具”,然后引爆了那颗名为“嫉妒”的炸弹。
就在这时,展厅的休息室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陆寻!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找人来演这场戏!为了炒作你的名气!”一个中年男人,指着一个年轻人的鼻子,愤怒地咆哮着。
那个被称为陆寻的年轻人,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桀骜。
他冷笑一声:“周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陆寻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炒作自己吗?我的画,就是我最好的名片!”
“你的画?”那个被称为周老师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你的画里,有多少东西是偷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血口喷人!”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被旁边的警察及时拉开。
孟伟走了过来,对霍骁低声说道:“那个年轻人,就是画的主人,陆寻。跟他吵架的,是南城美院的教授,周鹏。这次画展,周鹏的作品只拿了银奖,屈居陆寻之下。刚才在休息室里,他就一直在阴阳怪气,说陆寻的画华而不实,是投机取巧。”
霍骁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名叫陆寻的青年画家身上。
他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俊朗,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在刚刚经历了作品被毁的打击后,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傲气。
那是一种,少年得志,目空一切的傲气。
霍骁几乎可以断定,象他这样的人,在艺术圈这个名利场里,树敌绝对不在少数。
“把所有参赛的画家,以及跟陆寻有过节的人,都列为嫌疑人,挨个排查。”霍骁吩咐道。
“这……霍队,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孟伟面露难色,“我刚才粗略了解了一下,这个陆寻,因为画风前卫,加之性格张扬,几乎把南城艺术圈的半壁江山都给得罪了。说他坏话,嫉妒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要是一个个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这,正是‘幽灵’想要的效果。”霍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目光,扫过休息室里,那些表面上在安慰陆寻,眼神中却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同行”们。
“幽灵”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幅画。
他要引爆的,是一个圈子里,积压已久的猜忌和怨恨。
他要让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相互怀疑,相互戒备。
他要让陆寻,成为一座孤岛,被无尽的“嫉妒”之海所包围。
当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成了“幽灵”的帮凶。
他们用自己的嫉妒,为凶手,提供了最完美的掩护。
霍骁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那幅被毁掉的画作上。
强酸腐蚀的痕迹,在画布上形成了一道道狰狞的,不规则的纹路。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劲。
这个泼洒的痕迹,有些奇怪。
“孟伟。”霍骁突然开口,“你去找一个专业的,修复古代书画的专家来。记住,要最顶尖的那种。”
“啊?”孟伟一愣,“霍队,这画都毁成这样了,还修复什么啊?请专家来,也只能宣布它死刑了啊。”
“我不是要修复它。”
霍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闪铄着锐利的光芒。
“我是要给它,做一次‘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