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三人正穿过一条两山夹峙的狭长谷道。
两侧山崖陡峭,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晦暗,气氛不自觉有些凝滞。
“这地方……感觉不太对劲。”朗馨元微微蹙眉,神识悄然外放警戒。
柳依莲也收敛了跳脱,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灵气里好像掺了别的味道,腥臊腥臊的。”
江野把背架系紧了些,懒洋洋道:“标准台词来了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希望劫道的哥们有点眼力见,别耽误咱给娃喂奶的时辰……”
话音未落,前方谷道拐弯处,以及两侧山坡上,猛地窜出数十道身影!
这些人衣着杂乱,手持各式兵刃,脸上大多带着凶悍与贪婪之色,周身灵力波动混杂不一,高的有元婴初期,低的才筑基水准,但人数众多,隐隐结成阵势,堵住了前后去路。
“哟,还真有客官上门。”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扛着一把鬼头大刀,金丹中期修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哥几个在这黑风岭讨生活,讲究个和气生财。三位看着面生,是过路的吧?把值钱的玩意儿,还有那背上的娃娃留下,老子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
江野叹了口气,把背架解下,小心递给身后的朗馨元,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说各位好汉,打劫也讲点基本法行不行?带着娃出门的你也抢?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再说了,你看我们像很有钱的样子吗?最值钱的就是这娃了,可这娃是个吞金兽,光喝奶一个月就得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
独眼大汉一愣,显然没遇到过这种开场白,随即恼羞成怒:“少他妈废话!动手!”
匪众呼啸着扑上,各色法术光芒亮起,刀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三人配合默契,虽以少敌多,却迅速找到了节奏。
江野主动迎上了那两名元婴初期的匪首,但他并未主动攻击,懒洋洋地站在了柳依莲和朗馨元前方。
“来来来,两位元婴大佬,朝这儿打!”江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求捶”的模样,“力道够的话,说不定能帮我活动活动筋骨。”
那两名元婴匪首一愣,随即大怒,觉得受到了侮辱,凌厉的攻势瞬间集中向江野。
一时间,刀光剑影、拳风掌印裹挟着元婴期的灵力,轰然落在江野身上!
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江野不闪不避,甚至连护体灵光都只是维持着筑基期水准的淡淡一层。
那些足以开山裂石的攻击落在他身上,竟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仿佛击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万年玄铁铸就的山岳!
他的衣袍被劲气割裂,露出下面线条流畅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肌肉,肌肤上最多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转瞬即逝。
“啧,力道还行,就是准头差了点。”江野甚至还有闲心点评,身形微微晃动,巧妙地用身体最坚实的部位去承受最强的冲击点,将两名元婴匪首的绝大多数攻击都牢牢“吸”在了自己身上。
他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磐石屏障,将来自正面的高阶威胁全部接下,脚下却如同生根,纹丝不动。
柳依莲则趁此机会,如同灵巧的雨燕,从江野身侧掠出,杀向那几名金丹期的匪徒。
她知道有二师兄这块“人形盾牌”和朗姐姐压阵,自己可以放心施展。
“金丹期的陪练可不好找,诸位‘好汉’辛苦啦!”她娇叱一声,短刃寒光点点,身法飘忽,专挑对手衔接不畅之处攻击。
有江野吸引高端火力,她压力大减,将近日历练所得尽数施展,打得有声有色。
朗馨元依旧静立中央,怀中抱着荒。
她的神识笼罩全场,更多是在微调“战场环境”。
她屈指轻弹,地面偶尔会突然窜出柔韧的藤蔓,恰到好处地绊一下某个想偷袭柳依莲的匪徒;或是空气中水汽微凝,形成一小片薄雾,干扰另一个匪徒的视线。
她并未直接攻击,却总能以最小的干预,为柳依莲创造最有利的单挑或闪避机会,同时确保没有任何漏网之鱼能威胁到江野背后和沉睡的荒。
江野一边用肉身“硬吃”着两名元婴匪首越来越惊怒、也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一边还有余力嘴炮:“左边这位,你刚才那招‘黑虎掏心’发力不对啊,腰没拧到位,白瞎了元婴修为……右边那位,刀法有点乱了啊,是不是灵力运转滞涩了?要不要歇会儿?”
就在柳依莲越战越勇,逐渐压制住金丹匪徒,江野也“扛”得两名元婴匪首开始怀疑人生、气息都有些紊乱之时,谷道另一头传来剧烈的灵力爆炸和一声闷哼!
只见一道略显熟悉的青色剑光狼狈地冲破几名匪徒的拦截,向这边踉跄飞来,剑光上的人影衣衫染血,气息萎靡,正是古玉!
古玉显然也陷入了苦战,而且处境更糟。
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胸前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灵力涣散,驾着的飞剑都摇摇欲坠。
他似乎是慌不择路逃到这里,没想到这边战况更激烈。
“古玉?”江野讶然。
古玉也看到了江野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复杂的情绪,但身后追兵已至,他咬牙催动最后灵力,飞剑加速冲向江野他们所在的方向,似乎想寻求依托。
这一下,更是将匪徒的注意力彻底引了过来。
原本围攻古玉的七八个匪徒,加上独眼大汉这边的人,全部压上,各种攻击铺天盖地般砸向四人所在区域,其中不乏阴毒的暗器和法术。
“靠!无妄之灾啊!”江野骂了一句,对朗馨元喝道:“大佬,靠你了!”
就在这时,一直以辅助为主的朗馨元,终于抬起了她空着的左手,对着那独眼大汉以及冲在最前的几名元婴,虚虚一按。
化神期的恐怖威压与灵力无声降临!
如同画面定格又瞬间破碎,所有绚烂狂暴的攻击无声湮灭,法器灵光尽失坠落,包括独眼大汉在内的众匪徒如遭重锤,鲜血狂喷,纷纷倒栽而下,顷刻间溃不成军!
古玉的飞剑终于力竭,在江野旁边坠落,他本人也滚落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意识都有些模糊。
江野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一把将他捞起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祭出一艘巴掌大小、看起来颇为陈旧的梭形飞舟。
飞舟迎风便长,他率先跳了上去:“上来!”
朗馨元和柳依莲紧随其后。
飞舟化作一道流光,在山贼的目送中,眨眼间消失在黑风岭上空。
飞舟船舱内。
江野把气息奄奄的古玉丢在角落铺着的毯子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掏出颗灵果啃了起来。
“柳丫头,你伤怎么样?”
柳依莲疼得眼泪汪汪,朗馨元已帮她处理了肩头伤口,敷上了祛毒生肌的灵药,此刻也服了丹药,靠在舱壁上有气无力:“死不了……就是疼!这帮王八蛋,太阴了!”
江野这才把目光转向昏迷的古玉,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皱起:“嚯,伤得不轻啊,脏腑受损,经脉也有裂痕,还中了毒……能撑到现在没断气,也算他根基扎实。”他掏出几枚品质不错的疗伤丹药,塞进古玉嘴里,又运功助他化开药力。
忙活了一阵,古玉的脸色总算没那么吓人了,呼吸也平稳了些,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待看清舱内环境和江野三人后,怔了怔,随即泛起一丝苦笑和尴尬。
“江……江道友,朗仙子,方师妹……多谢……救命之恩。”他声音沙哑虚弱。
江野盘坐在他对面,挑眉道:“古道友,你这出场方式挺别致啊。好歹也是合欢宗出来的精英弟子,元婴真人,怎么就……栽在一伙劫道的毛贼手上?还弄得这么狼狈?”
古玉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咳嗽了两声才道:“江道友……莫要取笑。古某原本只是接了个探查附近‘阴煞穴’异动的小任务,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那伙贼人并非寻常劫匪,其中隐藏着修炼邪功的高手,且极其狡诈,布置了陷阱……我一时不察,被暗算重伤。他们……他们完全不讲武德,上来便是围攻、暗器、毒术,无所不用其极……”
江野听得直乐,指着古玉,扭头对两女笑道:
“看,这孩子废了,居然跟一伙占山为王、杀人越货的山贼讲武德?”
古玉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闭目调息,只是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柳依莲在一旁偷瞄古玉,见他虽然重伤狼狈,但眉宇间那股清冷疏离依旧,看向自己的目光除了感激并无其他波澜,心里最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终于散去,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本就是爽利性子,当下便笑嘻嘻地开口:“古玉师兄,好久不见呀!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还这么……惊险刺激。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再吃点我们二师兄的‘独家秘制’疗伤糖豆?虽然味道怪了点,效果还行。”
古玉睁开眼,对柳依莲点了点头:“方师妹,有劳关心,伤势已稳定,多谢赠药。”
柳依莲眼珠一转,好奇心又上来了:“对了古玉师兄,上次在云河县听说你都有道侣啦?还是助你突破元婴的?厉害厉害!是什么样的仙子呀?肯定特别优秀吧?跟我们说说呗?”
她一脸八卦,全然忘了刚才自己还紧张人家对自己有想法。
古玉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柳依莲的目光,低声道:“没什么特别的……就一普通修士,机缘巧合罢了。此事……不便多谈。”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连正在操控飞舟、分心听这边动静的朗馨元都察觉到了。
江野更是“哦豁”一声,露出了然又促狭的笑容。
柳依莲岂是那么好打发的,正要继续追问,江野却插话了:“行了行了,柳丫头,人家古道友脸皮薄,隐私懂不懂?再说了——”他拖长了音调,看向舷窗外隐约可见的、属于合欢宗势力范围的熟悉山水轮廓,“这都到合欢宗地界了,有什么八卦,咱们还能打听不到?”
飞舟划破云层,向着远方那片笼罩在淡淡旖旎灵雾中的山脉飞去。
古玉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闭上眼,彻底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