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序静静地听着对方开出的这些条件。
坦白讲，这些所谓的矿产、土地赔偿之类的，至少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可是。
不知道“智者文明”是不是故意的，他们切入的时机选的很好，特地选在“巨人文明”之后发来连络。
有了前后这么鲜明的对比。
姜知序竟觉得屏幕对面那群长相干枯的树人，显得格外眉清目秀，异常识趣。
“这群树人有点鸡贼啊，”
指挥室后方，戚鸿朗与几位参谋压低了声音，正在小声哔哔：“他们肯定是猜到了“巨人文明”那边的态度，
“故意前后脚联系，利用对比制造反差，让我们想叼难都不好意思再下手。”
做到这一点对“智者文明”来说并不困难，毕竟与巨人敌对多年，早摸透了他们种族的脾性。
而且“智者文明”有卫星，能看到对方谈判城市的踪迹，所以计算时间也是轻而易举。
真正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对方高层那果断至极的决策力。
姜知序发现。
自打“奇点联盟”插手这两个文明的战争以来，“智者文明”已经默默规避了数次他们挖的坑。
第一次是“奇点联盟”刚刚介入战争时。
当时局势不明，换做任何一个文明都会进行试探，再怎么也会放些侦察机之类的东西。
但树人没有，它们按兵不动，任由“巨人文明”充当那个马前卒。
哪怕后来智械军团从天而降，它们依旧安分守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具备威胁性的敌意行为，完美避开了第一个大坑。
第二次，是姜知序刚刚升起以“族人被囚禁、奴役”为借口，准备发起战争宣称的时刻。
对方又象是预知了他想做什么，没等他真正这么做，直接提前释放人类。
那几条旨在保护人类权益的法案，从起草到颁布，耗时甚至不到一个小时！
第三次。
就是这次。
面对姜知序那明晃晃的叼难——开口索要一百三十七万人类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按照常理，拿不出来，战争在所难免。
这次，理应无论如何它们都不可能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了吧？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一个三级城市文明？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奇点联盟”从头到尾就没想把“人类被当宠物奴役、繁育”这笔帐轻描淡写地抹去。
结果没想到，还是硬生生被对方找到了一丝破局的机会。
利用“巨人文明”的对比，成功消弭了一波“奇点联盟”的怒气。
就连姜知序。
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智者文明”发动战争的心思，已经没有最初那般强烈了。
这个文明……
姜知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这也太“识时务”了！
要知道，“奇点联盟”目前也就展现出了反重力引擎与智械军团。
凭借树人族的回响超凡体系与庞大的体量，真要全面开战，对方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可它们依旧选择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服软。
姜知序叹了口气，看向屏幕中那个瘦高的树人：“这么识时务的你们，当初怎么会想奴役一个智慧种族呢？
“难道你们在动手之前，就从未想过——人类这个种族，或许也有强大的靠山吗？”
屏幕中。
执政官“香松”那颗晶莹的脑核微微闪铄，回应道：
“我们……自然设想过。”
翻译器与它的精神网络相连，精准地将它那抹“苦涩”情绪表达了出来。
“但，尊敬的人类统帅。
“即便我们的想象力再丰富，也绝无可能猜得到，
“一个在文明游戏中综合排名在七千名左右的末流种族，居然能出现贵方这般强大的存在。”
说到这个，“香松”很想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人类这个族群到底拥有多少人口基数？究竟分布了多少个分支势力？或者说……
其他人类究竟有多拖后腿、多孱弱，才能在拥有如此强大势力拉分的情况下，依旧把整个种族的平均排名拖到了七千名开外？
不过“香松”没问，而是继续解释道：
“除去实力的误判因素外，我们“智者文明”，的确是难以抵挡人类带来的诱惑。”
仅仅是“精神抚慰”这一项特质，就足以让人类成为它们这个种族的国宝。
但“国宝”数量太过稀缺，为了满足族人的须求，它们自然要选择主动繁育。
在整个过程中，人类其实并未受到什么压榨。
甚至，人类的食宿标准比它们大多数树人还要优越！
与此同时，它们还得时刻关注人类的身心健康。
因为一旦人类状态萎靡、情绪低落，那种精神抚慰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只是这些辩解之词，“香松”最终都没有选择说出口。
因为他清楚，无论待遇有多好，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初心是剥夺人类自由、把人类当做宠物驯养的事实。
“……”
姜知序听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香松”的耐心等待中，他忽然开口问：“如果，我依旧不打算接受你们的条件呢？”
“香松”没有丝毫尤豫，立马说道：
“那么，我会询问贵方是对哪些条款存有异议，而后继续商议，不断调整筹码，争取最终寻得一个双方都能认可的方案。”
这个姿态可以说放得很低了。
姜知序看着它，真心发问：
“据我观察，你们“智者文明”在战场上，表现出的轫性与意志力并不逊色巨人。
“你身为执政官，难道不会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委曲求全？在践踏族人尊严吗？”
“香松”说道：“‘委屈’？抱歉，不知是否翻译器未能准确传达您的原意，或是两族文化存在语义差异。
“但在我们的认知中，并没有委屈。成王败寇，行事在先，现在这些退让，都只是弥补过失的行为。
“当然，如果到了最后，我们拼尽全力依旧无法弥补，或者代价高昂到了我们无法承受，
“那么我们的战士依旧会向贵文明展现出我们在战场上的意志力与轫性！”
“香松”的话语不卑不亢，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它们的文化中，沉浸于过往的挫败与羞辱是不可取的行为，那只会招致更大、更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们有句俗语，叫“根深可承雨露，根断难继晨昏”。
这句话是在告诫所有树人——
无论经受怎么样的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只要根系不断，便有再次触碰晨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