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煞气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试图撕碎这个胆敢吞噬它们的神魂。
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在那一瞬间就疯了。
但柚柚只是皱了皱眉，嫌弃地撇撇嘴。
真难吃啊。
底下的众人看不见她体内的情况，只能看见那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黑气此刻汇聚成了黑色的旋风，将高台之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彻底吞没。
“吼！”
一声威严的龙吟响起，震散了些许黑雾。
下一刻，一条赤金色的巨龙破雾而出，盘旋在苍穹之上。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象之前那般肆意遨游。
她将身躯盘起，慢慢地，将她的族人们的尸骨笼在身侧。
黑气遮天蔽日，如江河倒灌，疯狂地涌入龙躯之中。
是灵魂被腐蚀的痛楚。
赤金色的鳞片在接触到那些煞气的瞬间，光泽迅速黯淡。
巨龙痛苦地蜷缩了一下身躯，龙爪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
她想吐出来。
本能告诉她，再吃下去，她会死。
可是
柚柚垂下巨大的龙首，那双金色的竖瞳虽然因为痛苦而有些涣散，却依然清淅地倒映着下方的景象。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子民。
这是他们要生活的世界。
“咕噜。”
巨龙喉头滚动，硬生生将那一股想要反噬出来的黑气咽了回去。
风暴中心，她就象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来者不拒地吞噬着世间所有的污秽。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
她仿佛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我来帮你。”
“我们来帮你呀！”
“快用你的力量！”
她的力量？
时间。
柚柚又仿佛进入到了先前淡漠睥睨的状态，摒弃了一切的感官，近乎理性地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紧接着，一道道虚影出现在她身边。
那是她。
都是她。
是在无数次轮回回溯查找唯一生路在时间长河中留下身影的她。
她们甫一出现，不论年纪衣着，都迅速意识到了如今的情况。
无数双手交叠在柚柚身前，是一个个她共同守护着希望。
替她分担着这些煞气。
柚柚瞬间轻松了许多。
她遥遥看见徐志远在朝她招手：“我们也来帮你！”
还有
云螭宫的其他家族。
也都来了。
原本该在云螭宫争夺权势的他们，竟不知何时赶来了京城，此刻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递着力量。
还有京城的百姓们，从门户间探头看她，好感转化为的功德也支撑着她。
煞气不断地被吸纳净化。
不断的锤炼下，她的五感也仿佛再没了禁锢，肆意地感受着四周。
她能感受到，周遭亲朋好友们，关切担忧的眼神。
她甚至，还能看见，远方正带着白灵和药王谷弟子们奔波在最前线的凌泉，一个眼熟的女弟子与谷主说起自己在云螭宫遇见的学医天才。
凌泉原本疲惫的脸上绽出笑意：“恩，那是我朋友。”
能看见，公主府内，下人们都被外头的黑气吓到于是都聚在一起，管家抱着旺财念叨：“旺财旺财，你说主子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旺财仿佛能感知到什么，“呜”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呦呦叫。
长公主府里，朝阳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和驸马一道跪在佛象面前，祈求着他们的平安。
慈宁宫中，太后不顾周遭宫人们的反对，执意出宫，正在来的路上。
秦家，安王府，甚至祭司殿，她的小伙伴们也正在为她担忧。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羁拌。
不知过了多久。
其馀的煞气都被净化。
只剩下了柚柚体内的。
但他们却再没了力气。
柚柚不由得想到，当初安王府时，净化苏胥便是如此。
差一点，只差一点。
当初苏胥完成了自我救赎。
这一次呢？
事情还能有转机吗？
柚柚忍着疼，忽然想到了，当初朱雀给自己留的涅盘之力。
她急切地去寻觅那股力量，那枚火羽却象是消失了一般。
不，不是消失。
应该是被使用了。
柚柚一直好奇，自己当初是怎么以早夭之身既入了轮回转世，又上了天庭的。
原来，是涅盘。
破壳的她动用了能力来到数百年后得到了涅盘的力量，凤火重淬己身后，身躯入轮回，神魂入天庭，双线并行。
才有了如今，唯一一条可行的道路。
也同样，是有了这一举动，才有了得到凤火的自己。
她们，相隔百年，却都在为对方，也是为自己铺路。
柚柚虚弱地躺在地面上，煞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封印，以她的身躯镇压煞气。
她打开系统界面。
准备使用【勇气】，至少得给她时间跟大家告别吧。
然而她一碰系统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的系统忽然出声。
【柚柚。】
【猜猜我到底是谁？
柚柚被气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耍宝！
系统却象是并不需要得到她的答案一般，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是你。】
柚柚：“？”
【我是你的一部分。】
柚柚脑子转不动了。
她疼得想打滚，但这会儿连尾巴尖都抬不起来，只能在意识里哼哼唧唧：【别卖关子了，你是谁呀？】
系统沉默了一瞬。
这一次，那冰冷的机械音里，竟透出了几分温厚与慈爱。
【我是你出生前，唯一的堡垒。】
【也是你来到这个世界时，丢掉的第一件束缚。】
柚柚愣住。
还没等她的小脑瓜想明白，眼前那块一直悬浮着的半透明的面板，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润的乳白色光晕。
是源自生命本源的守护。
柚柚忽然觉得身上不疼了。
那股在她体内肆虐恨不得将她撕碎的黑色煞气，象是遇到了什么天敌，又或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争先恐后地从她身体里涌出，撞向那些白色的光点。
【睡吧。】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叹。
【我终于能保护你了。】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漫天的白光迅速凝结，蛋壳一般将柚柚包裹起来，柚柚也仿佛回到了未出生前的地方，缩了缩身子，本能地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圆球，在这狭小却绝对安全的空间里，沉沉睡去。
等柚柚再次醒来，系统面板永远消失了。
【统子，统子统子！】
她喊了好几声，系统都并未再出现。
它竟然就是自己那下落不明的蛋壳，难怪难怪就算绑定了温瑶，发布的任务也都有益于她。
柚柚不禁想。
温瑶所谓的上一世，是不是其实也只是万千可能性的一种。
毕竟，她并不觉得，她自己的蛋壳会找上别人。
但现在，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柚柚彷徨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仿佛蜷缩起来的姿势能让她得到安全感一般。
系统
从她刚进入这个世界，就陪伴着她的系统。
她最初，也是最后的守护者，就这样离开了吗?
柚柚很想安慰自己，不是这样的，系统和自己本就是一体，她们现在也不过是重新融合了。
但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怎么能一样呢？
柚柚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在心里絮絮叨叨但却得不到回应的画面。
要是
要是她能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要是她每天都努力做任务，不是成天惦记着吃喝玩乐就好了。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系统的异常呢？那些道具，最开始的那枚玉佩，既然和云螭宫有关，那就定然跟她有关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她能多攒下来一点功德，系统就不会牺牲自己了。
沉甸甸的自责压在心头，而假设中更美好的结局让它更加尖锐地刺痛着她。
柚柚用颤斗的手抱紧了自己，头埋在双膝之间，仿佛这样就能重新得到安全感一般。
【你说屁呢，那一点功德哪里比得上我的作用大了？】
柚柚：“？”
这声音。
跟以往在她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不一样。
柚柚左顾右盼，试图找到系统所在的地方。
她现在住回了公主府里。
家可能就是一个，无论离开多久，总是能在分别的陌生后快速熟悉起来的地方。
柚柚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甚至在睁开眼的一瞬间，都觉得有几分陌生，但现在，看着周遭的陈设，柚柚又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件摆设的来历。
是她和娘亲一点点装扮起来的家啊。
不过，柚柚并没有在熟悉的屋子里找到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系统：【往下看，你看天花板干什么？我在上面上吊吗？】
柚柚：“……”果然距离产生美，这才见了多久，她已经很想给它一拳了。
柚柚向下看。
系统：【我是花吗你在这看花瓶？再往下。】
柚柚继续向下看。
地板上爬过一只蚂蚁。
柚柚惊喜道：“统子我看见你了！你现在好精致小巧哦。”
系统：【……】
系统：【……我在你床旁边桌案上的那把剑里面。】
坏了，辟邪这下进脏东西了。
虽然心里默默地损了系统一句，但柚柚还是很快地把辟邪从桌上拿了起来，原本睚眦的纹路被一条崭新的锦鲤纹代替，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据系统说，作为柚柚诞生时力量的残存，它在给柚柚传输完全部力量之后，就应该消失在这世间了。
这也是为什么它刚刚说柚柚的谶悔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通过任务得到的，本就是原本就属于她的力量，是她在一次次回溯时积攒的力量，共同汇聚成了最后一次的机会。
因此，不管她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在柚柚得到她时间的力量之后，系统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全部的记忆。
知道自己注定的结局，系统也并没有因此觉得丧气。
只要柚柚能好好的，它怎么样，其实都无所谓。
但系统没想到，是一道天雷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