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群人,是早就发现了队伍里混进来了怪物,结果非但不惊慌,还干脆把人家当作探路的工具了?
族长端着碗晃晃悠悠象是喝醉了似的飘走的时候,才想起来。
自己是来说正事的。
“看你们的模样,面生的很。”她摇摇头,这样的相貌,要是在云螭宫里,她绝不可能没有印象。
所以他们是外来人?
“但既然来了,就是有缘人,不知送你们进来的人有没有跟你们交代过你们要做什么。”
柚柚:“?”
好奇怪的话。
这话说的,就好象他们还跟外界有联系一样。
但不是已经与世隔绝五百年了吗?
柚柚的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关键的线索,因此她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他们太忙了,没怎么说。”
族长叹了口气,象是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百废待兴的时候,忙是正常的,但是再如何,也不能这么怠慢”
最后两个字很轻,柚柚没怎么听清楚。
想追问的时候,族长就已经继续说着:“总之,议会既然选了你们,就有他们的道理。”
“能剿灭黑鳞蛟,也证明了你们的本事。”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并不关心,在协助我们孵化之后,我们也会投桃报李的。”
孵化??
柚柚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词。
在这个时间,他们要孵化什么?
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为什么笃定他们能帮助到他们?
跟她口中议会的选拔,或是有缘人,有关系吗?
她现在非常想一个问题一个问题问清楚,但是很可惜,不行。要是她就这么直接开口大张旗鼓地问了,不就是明摆着说自己不是这个有缘人了?
反正,等到她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一切都会明了的。
柚柚一口应下。
心里将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回味数次后。
小眉头都拧了起来。
怎么。
怎么听怎么像“公主”呢?
咋回事啊,这是准备在圣地里称王称霸仗着消息传不到外头去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单方面造反了?
这个疑惑尚且盘旋在心头,在那族长起身欲离去的瞬间,有一股从未如此明晰的直觉击中了柚柚。
让她几乎是本能般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姓徐。”
“名诰微。”
柚柚眼瞳一缩。
晚膳撤去,篝火渐熄,到了该分配屋舍的时候了。
原本还算矜持的族人们,此刻却象是集市上抢购打折鸡蛋一个个眼冒绿光,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而争抢的内核目标,毫无疑问,正是柚柚。
“去我家!我家那铺盖是新弹的棉花,软和着呢,保管让这小娃娃睡得舒坦!”
“去去去,你那屋子朝阴,湿气重!还是来我家,我家就在东头,早起能晒着太阳!”
“我家有有会翻跟头的狗!”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被围在中间的柚柚感觉自己就象是一块刚出锅的香饽饽,谁都想上来啃一口。她缩了缩脖子,求助似的看向娘亲,却发现江若云也被几个热情的妇人拉着话家常套近乎,一时脱不开身。
柚柚还看见了周崇。
这厮早就极其鸡贼地缩到了一旁。
只要没人注意他,睡猪圈他都乐意,这种被一群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人”争抢的福气,他还是不要消受了。
“咳咳。”
最后还是东伯看不下去了,拿着旱烟杆在桌角敲了敲,替柚柚解了围:“行了行了,都别争了,这几位贵客既然是我带进来的,这小娃娃自然是住我那儿。”
这句话显然是不能服众的。
“嘿,东伯,你这话说的!那其馀人怎么不住你那儿?”
不过东伯在这个村里似乎颇有威望,大家也都只敢调侃几句,等到柚柚做了决定之后,也就散了。
说实话。
柚柚平时就讨人喜欢,但是象这个村子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就,有一种自己变成万人迷的奇怪错觉。
但是那功德点给的又是实实在在的,让柚柚想怀疑别人动机不纯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东伯的家在村子的西边,是一座砖瓦房。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有些年头的八仙桌,墙角堆着些捕鱼用的工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木头味,一开门,陈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家里有些乱,但是客房里都是收拾干净了的。”
东伯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黑暗,却也将屋内的清冷映照得更加分明,“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一个人住,老伴前几年去了。”
又将柚柚她们住的屋子开了锁给她们看,把钥匙给了她。
柚柚看了眼屋子,感觉陈设布置象是年轻人住的。
春雨在这陌生的环境本就不安,直接问道:“老人家,你的孩子们呢?”
东伯顿了一下。
看见春雨眼中的歉意后,反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害,没什么不好说的,孩子们是出去享福啦!好事,好事。”
嘴里说着好事,但眼中的失落,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柚柚也知道,从进村以后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村子,除了徐诰微之外,其馀便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中年人,几乎不见青壮劳力和孩子。
一个村落想要繁衍五百年,怎么可能没有新生儿?如果没有新鲜血液,这些人又是怎么维持着现在的数量的?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繁衍。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会老。
况且。
圣地在云螭宫众人口中,已经封闭了五百年了,期间无人进出,这些孩子们,又是去哪里了?
东伯在骗她们?
也不象。
“行了,床铺好了,早点睡。”
东伯并没有察觉到她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说完,他吹熄了外间的油灯,提着一盏灯,推门走了出去。
木门合上,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柚柚在床上躺了大概有三息。
然后猛地翻身坐起,动作利索地穿上鞋子,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样摸到了窗边。
她要看看东伯是要去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虽然这里比外面暖和些,但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柚柚小小地“嘶”了一声。
江若云看她是非看不可了,只能用毛毯把她裹成一个小蚕蛹,妥善地放在窗边。
柚柚扭了扭,裹得很严实,没扭开。
“娘亲,紧有点紧啦!”
她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连脖子都没了。
江若云看她这模样就忍不住笑,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但是语气却是没得商量:“紧点好,进了冷风,着凉了可是要吃药的,这里可没太医给你研制药膳。”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试图顶开毯子的柚柚瞬间老实了。
不好!
那不得苦死!
柚柚乖巧起来,把下巴搁在毛毯上,还不忘讨好地蹭了蹭江若云的手掌心:“那娘亲也披一件噢,柚柚暖和,给娘亲暖手噢!”
“又卖乖。”
江若云这么说着,眼里笑意却格外明显。
窗外。
东伯提着那盏灯笼,慢悠悠地走到了村口的空地上。
那里原本是他们刚才吃饭的地方,此时却还聚着不少人。
柚柚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惊天大密谋。
然而就是在聊些家常。
柚柚还听到了好多次自己的名字。
就都是说她看着就让他们想到离开的孩子,格外亲切的。
听着就象是完全的留守孤寡老人,让柚柚都不好意思,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
大半夜不睡觉,单纯聚众唠嗑?
柚柚失望地撇撇嘴,上下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她还以为能抓到什么狐狸尾巴呢,结果这尾巴没抓着,瞌睡虫倒是被勾出来了。
“娘亲,柚柚困了”柚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鸡,“要不咱们还是先睡——”
“嘘。”
江若云忽然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神色微凝,“别出声,你看。”
柚柚瞬间清醒,顺着娘亲的视线看去。
只见原本还在插科打诨的村民们,瞬间停止了所有的交谈声。
紧接着,沉重的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传来。
柚柚竟觉得有几分耳熟。
村民们迅速退至一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双手交叠外展并于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