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
周祁诤离他最近,厉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拉。
但已经晚了。
那侍卫象是被蛊惑了一般,原本迟缓的动作逐渐加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然到了离那朵怪花不到三步的距离。
他甚至还想伸出手去抚摸它的花瓣,刹那间,原本静止不动的巨大花朵忽然摇曳了一瞬。
杀意尽显,侍卫却仿佛意识不到,还回头冲他们招手:“快来啊,它在跟你们打招呼呢!好热情啊。”
那在半空中和花朵一同频率摇曳的手,却并未能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众人惊骇地发现——
在他转头的瞬间,那些看似无害的花瓣却如同血盆大口般骤然收拢。
在这静谧到了几乎安宁的环境中,侍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整个人都被那花苞吞进去了。
他应该是在惨叫的。
但是声音被闷在那花苞中,象是隔了几道门,最后竟成了沉闷的,类似于敲门的声响。
这个联想浮现在脑海中时,让周祁诤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其馀的侍卫们反应很快,立马就持刀上前,砍向那朵食人花的花苞,根茎,然而这来自大自然的猎手死死地囚住了猎物,直到将其全部吃尽,复而盛开。
重新展露出足以欺骗到人的柔软姿态。
但现在,再没人敢靠近它了。
所有人都遵照了柚柚的话,尽量摒弃了五感,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远远地绕了过去。
直到将那花甩在身后,远离了刺鼻的血腥味,周祁诤才松开捂住口鼻的手,止不住地大口呼吸着。
柚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周祁诤才仿佛从刚才那种被魇住的状态中挣脱开。
“呼——”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多谢。”
下意识道了声谢后,忽觉不对劲,但在看到柚柚如常的表情后,就象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侍卫。”
他们这行人成分实在复杂。
除了柚柚那的侍卫外,还有周家的以及玄家的。
后者主要是因为玄朗非要跟着一道进来,玄锦放心不下,才让他们跟着的。
“不是周家的。”周祁诤皱眉,那就只剩下两个选项。
不过那侍卫一点不听话的模样,大概率就是玄家人了。
他有些担心玄朗,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身边少了个保护的侍卫,难免会慌神。
周祁诤言辞恳恳:“这里实在危险,你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圣地,这次还是先回去吧。”
玄朗倒不是被吓到了,方才那一幕确实骇人,但是他生于玄家,没少见过死人。
他是觉得,之后还会有更危险的情况发生,他的存在还得需要被分派人手去保护,倒不如早点出去。
以他的骄傲,是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累赘的。
玄朗不舍地看了眼脚下的地面,即使圣地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他还是想知道,这里,以及最深处,究竟是什么样子。
亲眼所见,是与看到书中记载完全不同的体验。
“您说的是,我还是先离开吧。”
周祁诤见他听劝,宽慰了他几句,但随即也发现了对方并不怎么领情。
或许也不能说是不领情,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安慰的。
满脸是尚存着少年意气的轻扬。
落在周祁诤眼中,便是独属于天才的恣意。
因为确信自己还会有再次踏入这片领域的机会,所以就连失落都被很好地掩盖。
和玄朗一个年纪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呢?
周崇不可避免地联想,却发觉就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从前的样子。
但随着失落同时升起的,则是欣慰。
妙菱的病好了,她这样有天赋,以后也会象这孩子一样,有着少年郎该有的意气。
因此,在玄朗询问他是否要跟着一道离开的时候,周祁诤拒绝了。
他知道,妙菱是不会放弃跟随恩人自己离开的,他也得陪在她身边。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避讳柚柚,于是一个小脑袋从两人中间长了出来。
柚柚冲他们摇摇头:“走不掉了,也不能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二人都震住。
他们都听出了些许的言外之意。
但仿佛又难以理解一般,忍不住问:“为什么?”
柚柚扫视一眼四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格外真实,甚至有些人,还将双手交叠于胸前,各位郑重地为亡者念诵着悼词。
刚才周妙菱告诉她,这是云螭宫的习俗。
在每一个伙伴离开他们的时候,就会为亡者做仪式,以祈望他来世能幸福安乐。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是咎由自取,明明都有提醒了,还是不要命一样地忤逆,但是死者为大,没人拒绝这一点善意。
但——
“我们进来的时候,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周祁诤和玄朗扫视了一圈。
就将大概的人数统计出来。
算上刚才消失在那食人花中的侍卫。
拢共五十人。
“这个数目,是不对吗?”
就连以谨慎闻名的周祁诤都记不起他们最初进来的时候是多少人,下意识就觉得没什么问题。
柚柚却象是习惯了一样。
提醒了他们一句:“五十个,这么多人,你想想那个接引台才多大哇!”
“就算是叠叠乐叠起来都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上去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叠叠乐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接引台的大小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时候,两人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的。
别说五十人了,那台子的大小,就是二十个人都难说。
“所以”玄朗扫视四周,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后怕,因为他发现,一眼过去,竟然也说不出究竟谁最可疑,“我们现在,是混入了卧底?”
可是,究竟卧底是什么东西呢,是圣地里还有人类活动,还是草木成精?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是很能接受。
这样的认知,让他后退了一步,连带着看着柚柚和周祁诤的眼神都带着警剔。
柚柚:“”虽然警剔是好事,但是怎么连她一起防着了啊!
柚柚:“纠正一下,不是混入卧底了,那个接引台看起来最多能站十几个人,所以卧底最少也有三十个。”
“这个数目的话,应该说是我们混到了卧底里。”
玄朗:“”
被气笑了。
玄朗压低声音,手却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既然混进了这么多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其中之一?”
柚柚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她伸出小胖手,指了指身后那扇门:“你是不是傻呀?门是我开的。”
玄朗一噎。
“如果我是这里的怪物,我为什么要费劲巴拉把门打开放你们进来?”柚柚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是为了请你们进来吃席吗?”
也是。
玄朗也觉得是自己警剔过头了。
柚柚叹了口气,这届真难带啊。
“而且呀——”
小团子忽然向后退了几步。
而身后
玄朗急道:“小心!”
但是柚柚显然不听,而是径直走向了那朵食人花。
“你干什么!回来!”周祁诤吓了一跳,刚要伸手去捞她。
却见柚柚停在了距离花朵三步远的地方。
正是刚才那个侍卫的距离。
那花似乎也感受到了新的猎物靠近,猩红的花瓣微微颤斗,那股甜腻的香气瞬间浓郁了几分,象是贪婪的口水滴落。
柚柚却半分不惧似的,执剑直接将花苞都削了下来。
腥臭味扑鼻而来。
但身上却忽然觉得轻盈了些。
可能是她的剑法更精进了?
柚柚嫌弃地捂住鼻子,退后两步,这才转头看向目定口呆的二人。
“要是我是坏蛋的话。”她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天真又残忍,“你们早就和这朵花一样啦,根本不用等到现在的。”
玄朗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中的警剔褪去。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能有这样的杀伤力,足以见得她年纪轻轻就有不俗的造诣。
一旁却有人此刻走了上来,看着地上的残骸,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柚柚:“既然你有这就斩杀恶花的能力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那侍卫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吞了。
若是她早出手一息,哪怕只是一息,那人或许还有救。
柚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救?”
那个侍卫被问住了,理所当然道:“那是一条人命!而且他是因为受了蛊惑才”
“我也提醒过啦。”柚柚打断了他,“我说过别看,也别过去,还要捂住鼻子。是他自己不听话。”
“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
那侍卫很急切的样子,说着:“我和他是老乡,我们从小”
话还没说完,他象是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胸口的剑。
“他不是人,你也不是。”柚柚慢悠悠地续上了后半句。
对上那侍卫模样的精怪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的身形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柚柚拍了拍手:“贼喊捉贼。”
“怎么这么坏呢!”
周祁诤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柚柚的身份,但这会实在好奇极了,凑过来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其实一开始柚柚也没有发现队伍里多了人。
这个地方就好象是潜移默化地给了暗示,让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这人数是没有问题的。
或者,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数目出现问题这个点。
毕竟,在这样陌生且怪异的地方行走,注意脚下的路就已经要花费不少精力了,一般人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直到那朵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