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草原的风景,本该是壮丽而宁静的。
此刻却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枯黄的草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哀鸣,仿佛在为这片土地上消逝的生命哭泣。
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少年阿兰用自己瘦削的身体为弟弟遮挡着晚风的寒意。
弟弟才八岁,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灰败不堪,布满了狰狞的紫黑色斑块。
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带着拉风箱般令人心碎的杂音,小小的身体因为高烧和痛苦而不停地颤斗。
“哥————我好冷————又好热————浑身都疼————”
弟弟的声音微弱得象随时会断的丝线,他紧紧抓着哥哥破旧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阿兰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糕,头痛欲裂,喉咙如同被炭火灼烧。
但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安慰道:“坚持住,再坚持一下————听说希望城————希望城有办法治好这个病。”
“到了那里,我们就有救了————”
但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
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蔓延至天际、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群。
拄着木棍瞒跚前行的老人,抱着奄奄一息婴儿、眼神空洞的妇女,和他弟弟一样在痛苦中呻吟的孩童————
所有人都被这该死的瘟疫折磨得失去了人形。
希望城?
阿兰心中一片苦涩的冰凉。
他们离开被兽人焚毁的村庄已经七天了,携带的少量食物早已耗尽,全靠草根和偶尔找到的野果支撑。
距离传闻中希望城势力范围最边缘的城镇,地图上看着不远。
可在这瘟疫和虚弱双重折磨下,每一步都如同跨越天堑。
至少还有一百多公里————
他们真的能走到吗?
就算走到了,面对这望不到尽头的人潮,那传说中的救治,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阿兰哥————”
旁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同村的一个青年,他搀扶着自己年迈的父亲,脸上满是绝望。
“我父亲快不行了————我们————我们还能到希望城吗?”
阿兰张了张嘴,那句“能的”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到了青年眼中和自己一样的茫然与恐惧。
希望,在这片被死神亲吻过的草原上,是如此奢侈而遥远。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凄厉的哭喊。
一支试图向西查找生路的小队伍,被几只游荡的瘟疫鬣狗盯上了,惨叫声和鬣狗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很快又归于沉寂,只留下更浓重的绝望在空气中弥漫。
阿兰收回目光,将弟弟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小手。
看着利特因为痛苦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弟弟能不能等到那一线缈茫的生机。
就在阿兰兄弟深陷于瘟疫的绝望时,另一支规模更大的难民队伍。
也遭遇了更为直观、更为暴力的恐怖。
这支队伍原本有近千人,是从几个被兽人冲散的村镇聚集起来的幸存者。
他们拖家带口,带着仅存的一点家当,艰难地向西跋涉。
然而,他们的厄运并未结束。
“咚!咚!咚!”
沉重得如同擂鼓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大地随之微微震颤。
难民们惊恐地回头,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正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们。
那是一个山丘巨人!
身高超过十米,肌肉虬结,皮肤呈现出一种肮脏的、类似花岗岩的灰褐色。
他有着粗陋的五官,巨大的手掌如同磨盘,腰间围着不知什么野兽的粗糙毛皮。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用一种带着残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这群如同蚂蚁般渺小的人类。
“看哪!是巨人!”
“快跑!分散跑!”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巨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恐慌。
他咧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嗬响”的沉闷笑声。
而且并没有急于追杀,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悠悠地抬起巨大的脚掌,然后猛地踩下。
“轰!”
一个堆放着破旧家什的板车,连同下面的土地,被一脚踩成了碎片木屑。
“哈哈哈!”
巨人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类,笑得更加开心。
他随手抓起地上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像扔石子一样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抛去!
“小心!”
“不!”
岩石呼啸着落下,尽管大部分人惊险躲开,但还是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被飞溅的石块击中,当场吐血倒地,眼看是不活了。
“混蛋!”
一个手持生锈砍刀的壮硕男人目眦欲裂,他是这支队伍临时推举出来的护卫队长。
他怒吼着,带领着几十个还有力气反抗的男人,举起简陋的武器冲向巨人。
“蝼蚁!”
巨人轻篾地哼了一声,甚至懒得用手,只是随意地一脚扫过。
“砰!砰!砰!”
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瞬间被踢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生死不知。00晓税蛧 冕费岳犊
护卫队长手中的砍刀砍在巨人的脚踝上,只迸溅出几点火星,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绝望!彻底的绝望!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人类的勇气和反抗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数百里外的阿兰似乎也听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巨响和绝望的哭喊,他抱紧弟弟,心中一片冰凉。
虽然境遇不同。
但同样绝望。
————这片草原,真的还有希望存在吗也就这时。
突然,天边传来了异样的嗡鸣声。
不同于风声,也不同于魔兽的咆哮。
那是一种持续、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轰鸣,并且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
有人惊恐地指向天空。
只见天际在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然后迅速放大,变成了一只只他们从未见过的、闪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铁鸟”。
它们没有羽毛,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旋转的叶片和诡异的平稳飞行姿态。
“是兽人的新武器吗?!”
“完了!是来杀我们的!”
“快跑啊!”
人群瞬间陷入恐慌,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阿兰下意识地将弟弟紧紧护在身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些“铁鸟”在低空盘旋,腹部喷洒出极其细微的、在阳光下闪铄着晶莹光芒的雾状水汽,如同春日里山间的薄雾,轻柔地笼罩下来。
“是毒雨!兽人放毒了!”
有人绝望地哭喊。
阿兰也感到了那冰凉的雾滴落在脸上、手臂上。
毒雨么?
这下子真的没有生机了吧————
他心中一片死灰,连最后的挣扎都放弃了,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弟弟,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然而,几秒钟过去,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
反而,那吸入肺部的、带着奇异清香的湿润空气,让他一直如同火烧般的喉咙和胸腔,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凉和舒缓!
那折磨了他数日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不少!
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也就在这时,天空中那些盘旋的“铁鸟”说话了。
没有感情起伏,平静的有些诡异的人类通用语回荡在草原上空:“南境的同胞们,这里是希望城第0726医疗救助队。
“我们正在喷洒治疔瘟疫的特效药剂。”
“请不必惊慌,尽量呼吸,让药剂生效。”
“希望与你们同在。”
“愿锤与镰庇佑你们的前程。”
希望城?!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阿兰和所有难民的脑海中炸响。
不是兽人?
是希望城?
是来救我们的?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心中第一时间涌现的都是不可置信。
毕竟距离那么远。
哪怕是他们自己代入一下希望城的角色,都觉得工程量之浩瀚,救援量之大,几乎令人绝望。
可。
那句“锤与镰”的信条,在这片大地上流传甚广,几乎已经成了希望城的代名词。
且身体上的反应不会作假。
所以————
真是希望城来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爆发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呼喊!
“是希望城!真的是希望城!”
“天神在上!我们有救了!”
“这雨————这雨真的有效!我感觉好多了!”
阿兰低头看着怀里的弟弟。
利特原本急促痛苦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紧皱的小眉头也舒展开来,甚至微微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呢喃:“哥————好象————没那么难受了————”
阿兰的眼泪瞬间决堤。
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激动。
他紧紧抱住弟弟,仰望着天空中那些喷洒着生命之雨的钢铁造物,如同仰望着降临凡间的神只。
与此同时。
数百里外。
另一只难民队伍中。
巨人似乎玩腻了,它弯下腰,伸出那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几个吓呆在原地、
紧紧抱在一起的妇女儿童抓去,脸上带着残忍而期待的笑容,仿佛在挑选玩具。
“不!别过来!”
“救命啊!”
妇女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孩子们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这人间惨剧。
就在巨人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惊恐的妇女时“咻—轰!”
一声尖锐、短促、完全不同于龙息咆哮的奇异尖啸,划破沉闷的空气,由远及近,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还没等任何人,包括那个山丘巨人反应过来,一道拖着白色尾焰的细长黑影,如同死神的标枪,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远方天际激射而来!
“轰!!!”
精确无比的撞击!就在巨人伸出的那只手臂前不足一米处,猛烈的爆炸发生了!
火光与烟尘瞬间吞噬了巨人的手掌和小臂前端,剧烈的冲击波将它庞大的身躯都带得一个趔趄!
“嗷呜——!!!”
巨人发出了比刚才被龙息灼烧时更加痛苦和惊愕的嚎叫!
它猛地收回手臂,只见那只引以为傲、足以开山裂石的岩石手掌,此刻前端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断裂处焦黑的、冒着青烟的破碎石茬,以及被爆炸高温瞬间熔融又凝固的琉璃状物质!
剧烈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创伤,让巨人又惊又怒,它疯狂地甩动着残臂,碎石和烟尘四处飞溅。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击惊呆了。
发生了什么?
是魔法吗?
可没有听到魔法师施法前的吟唱。
是天罚吗?
众人下意识地望向攻击来袭的方向。
只见远方的天际,三头巨龙正展开宽大的翅膀,如同悬浮在空中的堡垒。
为首的那一头,鳞片呈现出高贵而神秘的紫色,在夕阳下折射出紫水晶般的光泽。
正是紫晶但和以往不同,此刻紫晶的肩胛部位,一个造型奇特、闪铄着金属冷光的银白色设备正缓缓闭合某个发射口,一缕若有若无的白烟正从其中逸散。
那是一个导弹发射巢。
他并没有象往常一样鼓起胸膛准备喷吐龙息。
而是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飞行姿态,冰冷的龙眼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精准地锁定着下方混乱的巨人。
大嘴裂开。
似乎是在嘲笑。
威风极了。
“是————是巨龙!”
“可————可龙息怎么能打这么远?还————还是那种样子?”
难民们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龙息的喷射距离是有限的,而且绝对是炽热的火焰或冰霜能量,绝不是这种拖着尾巴、会爆炸的“东西”!
巨人捂住自己残缺的手臂,剧痛和极度的震惊让它几乎发狂,它抬头望向远方的塔克罗斯,发出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咆哮:“龙族!是你们!你用了什么邪恶的把戏?
紫晶没有立刻靠近,他的声音通过颈部装甲集成的扩音符文。
化作滚雷般的话语,清淅地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邪恶的把戏?”
“愚蠢的石头脑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南境撒野?”
“不知道这里是我们龙族的地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