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文正为朝中大臣纷纷递送庚贴与其联姻之事头疼不已,没几日中书省便下诏犒赏平乱有功之臣。
以大将军府司马刘裕为建武将军,监会稽八县诸军事,大将军府兵曹掾、鹰扬将军诸葛侃迁为左军将军,任新城太守,大将军府法曹掾郑略由靖远将军迁为宁朔将军,任河南太守。
张轨由折冲将军升任建威将军,田洛由轻车将军升任广武将军,任河阴太守,幢主徐温晋升材官校尉,兼任征北大将军门下督。
如此一来,洛阳通向关中西面的三座重要关隘便都握在骁骑军的手中,日后骁骑军伐秦便能有了十分主动的进兵方向。
禁军六营中,原跟随谢琰伐孙恩的虎威录事檀韶迁虎威将军,左羽林卫功曹檀祗迁左羽林卫指挥使,龙骧军司马毛安之为龙骧将军,这三人不仅将功折罪,还都各自升了二三级,当真是皆大欢喜。
唯一令人惋惜的是都督徐州、前征讨大都督谢石的讣告在朝野传开了!
谢石病殁与谢琰兵败身死有很大的关系,谢琰是太傅谢安之子,眼下陈郡谢氏的家主是都督豫州、车骑将军谢玄,众所周知,淝水之战中除了谢石、谢玄二人,再能领受军功的谢氏族人唯有谢琰谢瑗度一人而已!
太傅谢安死后,谢玄以深厚的人望与军功继任陈郡谢氏家主不仅是谢玄一人的野望,更是谢安的遗嘱,而谢玄之后,谢琰将成为顶起陈郡谢氏一片天的柱石,如今谢琰战死,这说明陈郡谢氏已然后继无人!
如琅琊王氏那样的高门阀阅都免不了因为人才不足,难以在政坛继续保持其当轴士族冠冕的地位。
后来的颍川庾氏也是因为庾亮、庾冰、庾翼兄弟先后去世而让龙亢桓氏后来居上。
如今龙亢桓氏的家主南郡公桓玄甚至没有成年,太元九年桓冲死后,龙亢桓氏大局全靠桓石民、桓石虔等人苦苦支撑。
陈郡谢氏自领头羊太傅谢安逝世以来本就遭受了多方打击,谢玄、谢石先后出镇陈郡、彭城,陈郡谢氏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老人们在为谢琰日后接任在勉力维持罢了!
可谢琰一去,陈郡谢氏彻底断了希望。
当轴士族一旦出现人才断层就意味着家族衰落。
谢石性格多谲,又上了年纪,受到这样的致命一击,在彭城养了半个月的病,终于药石无救而逝。
闻讯,谢玄只是建言朝廷早已择选徐州刺史人选,毕竟是京畿腹心,不能久置。
“请朝廷太学议论谢都督的谥号,要个吉利的,死者为大嘛!”徐宗文接到讣告,也是突然想起来北伐故事,不经有些伤感。
那时候的大都督谢石温文尔雅,器量宏大,朝廷论叙北伐之功时他便开始变了,大肆收受军中将领的贿赂,私畜上百姬妾,说话也越来越不注意场合,脾性也变大了,俨然换了一个人。
但说到底,谢石毕竟是三路北伐军名义上的统帅,如今人死灯灭,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桓冲、谢安、谢石,转眼间这些朝廷重臣一一逝去,如同秋风落叶般凋零,淝水之战也成为了过去。
“主公,只听说过有美谥、恶谥与平谥,属下还未曾听说过吉利的谥号。”郭裳说完,全然不顾礼仪,当场放声大笑起来。
徐宗文附和了几声,并未在意,他的意思,只要不是个恶谥就行,毕竟淝水之战谢石是有大功的,给他一个好名声,也是给北伐一个好名声。
因为谢石病逝,临贺郡公府原本定好的庆功宴也只能取消了,为表哀悼之意,徐宗文还亲自上乌衣巷去给谢石上了香,一一安慰谢石的子女妻妾,席间,徐宗文再次与谢玄相见。
“都督,您回京了!”徐宗文在灵堂见到了一身白衣的谢玄,他也不顾什么祭拜之礼,径直上前攀谈了起来。
谢府的仆役婢女畏于徐宗文的声威,无人敢上前阻拦,谢玄倒是丝毫不在意徐宗文的失礼之处,他请徐宗文到阁房一叙。
“大将军莅临,谢府上下蓬荜生辉啊!”谢玄亲自招待徐宗文,作为陈郡谢氏的现任家主,这无疑是最高礼遇!
徐宗文落座,他望着这位年长自己二十余岁的老上司,如今的境况并不算太好,谢安、谢琰、谢石的故去让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家族重任全都系于一身,他的眼眶深陷不少,眼神也黯淡了下去,远没有淝水之战时那班锐利!
“都督还是叫我宗文!”徐宗文也不能笑,毕竟今日是谢石的葬仪,他只能故意弯了弯嘴角,谢玄看起来想要跟他保持些距离。
谢玄抬眼远远望着徐宗文,始终没有说出宗文那两个字,只是突然道:“如今的朝局你已经深陷其中,现在又想要带着谢氏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谢玄的这句话让徐宗文的心微微一冷。
“都督这是怕受我徐骁连累么?”徐宗文知道谢玄意有所指,如今的他表面炙手可热,已经成为大晋朝军方第一人,实际上却深陷朝局,一步错,不仅是他一人,整个临贺郡公府,整个东海徐氏都会牵涉其中!
闻言,谢玄不再接话。
徐宗文满脸严肃,他自顾自道:“都督也许认为我徐骁是一个热衷功名利禄之人,我不否认。但是,这世上又岂有真正能够免俗之人?就算是太傅,当年为了陈郡谢氏,不也得放弃山水之间的逍遥自在,东山再起?”
“我徐骁能有今日不光是战功彪炳,也是受了你谢氏提拔之恩,不想你想躲就能躲的掉的。”徐宗文见谢玄仍旧不为所动,还是埋头翻看着简牍,说实话,徐宗文的话没有错,但是他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徐宗文滞一下,淡淡道:“自太傅去了之后,士族们最你谢氏也并没有手下留情,已故的谢大都督被免了尚书令,刺徐州,出镇彭城,都督你虽说不排斥去陈郡,可谁都知道那也不是一厢情愿的。”
“再看看如今琅琊王氏,三台五省哪里没有王氏族人?当年王珣当初为了不被打压,努力挤进中书占个位置,甚至不惜成为大司马桓温的入幕之宾,桓温过后,他又默默无闻待在太傅身后,一直到今日,王氏终于迎来了第二次成为当轴士族的机会!”
“都督难道愿意放纵谢氏步此前王氏、庾氏、桓氏的覆辙吗?”
徐宗文的一字一句无不激荡着谢玄的内心,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徐宗文见没有一句话打动得了谢玄,只有提起那个名字:“听闻庆兄还只是一个秘书郎,这怎么能行?我已经拟好了拔擢庆兄为光禄大夫,过两年再外放三吴主政一方,回朝之后三台五省任其自选——”
“宗文,够了!”徐宗文的话被谢玄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说!你想让我如何做?”
谢瑍,字庆,正是谢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如今年满十八,凭借门荫入仕,担任秘书省秘书郎。
打蛇打七寸,这谢瑍谢庆便是谢玄的七寸所在了!
徐宗文分析半天朝局,以及士族之间的倾轧局势,谢玄都丝毫不为动容,再这么下去可就要无功而返了。
所以,徐宗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都督既然回来了,那便留在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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