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文来到建康的第三日,也是与郭裳相遇相识的第三日,继云岘观之后,郭裳邀请徐宗文去了建康城太平楼。
“子衿,这两日与你谈论的皆是兵事,怎么今日却要带我来这太平楼品尝美味佳肴?”徐宗文与郭裳携手同行,来到建康城最大的一家酒肆——太平楼。
郭裳也不多言,只是说去了就知道了。
结果当太平楼招牌的鱼生上了上来徐宗文方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郭子衿不仅和自己能够谈到一起去,连同口味都这般的相近。
不错,郭裳给徐宗文推荐的鱼生就是徐宗文在临淄的太平楼里就已经吃过几次的荣耀秋菊。
“这就是荣耀秋菊?”
“将军怎么知道这是荣耀秋菊?”郭裳怔了怔,忙活半天一大早从乌衣巷赶过来尝的就是这头一道荣耀秋菊,没想到徐宗文已经见识过了,郭裳一下子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感觉自己出了丑。
徐宗文虽然不善交际,但是基本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见过裳脸色有些难看,忙安慰道:“无妨,这太平楼的鱼生可是一绝,能够在建康城里再吃上一回,也是一桩幸事。”
听徐宗文不以为意的口气,郭裳终于展开了笑颜,他忙问徐宗文是怎么知道这荣耀秋菊的。
徐宗文略微想了想,解释道:“今年二月我以巡视兰陵郡东莞郡防务为名向朱使君提出北上,实则是探查青州秦军的虚实,潜入临淄城后在临淄城的太平楼吃了一回,才知道那是太平楼总掌案十三先生亲手所创,而那几日总掌案十三先生恰好就在临淄,想来那日我案上的荣耀秋菊便是出自十三先生之手。”
荣耀秋菊上来之后,徐宗文用案脚摆放好的青玉箸轻轻夹起一片沾了些许瓷盏里的茱萸酱,一点不剩地放入嘴中细嚼了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上品,这荣耀秋菊当真是一绝!”
郭裳也尝了起来,“原来如此,临淄之战,将军收复青州,消息传回建康,百姓们都称赞将军智谋百出,乃当世之韩信。”
徐宗文释然一笑:“哪有哪有,我怎么能与韩信那样出色的兵家相比较?”
确实,人家韩信得到了黄石公的三卷兵法传授,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最终遇到了汉王刘邦,被拜为大将军。之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击败名将章邯,攻占关中三秦之地,擒魏、取代、破赵、胁燕、东击齐、南灭楚,帮助汉朝一统天下,那样的人才被后世奉为兵仙。
徐宗文呢?
不过是脑子里装了几本兵书加上后世无数的战例,还有熟知历史进程,所以因地制宜,出兵果断迅速,出其不意,往往也就收到了事半功倍之效。
这只是侥幸,徐宗文北伐以来的所有战斗基本上都是他主动而敌人被动,甚至遇到慕容垂那样在遇到徐宗文之前终生未曾一败的强敌,徐宗文也能从容面对,积极谋划,最终战而胜之,不得不说也少不了运气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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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运气又何尝不是实力之一呢?
“将军,不知将军对眼下建康城的局势如何看待?”郭裳饮了一杯桑落酒,突然发问。
徐宗文朝外间探了探,这是太平楼的一间雅间,极为私密,没有主动吩咐,太平楼的小厮是决计不敢擅自闯入的,这也是朝中大臣为什么会扎了堆似的往太平楼挤的原因。
徐宗文凝视着郭裳,很认真,他道:“先生为何谈论起了朝政?”
“将军纵横疆场,此乃良将,若是能懂一些朝局,便也可成为一名政客,将军若是军政皆通,就是裳心目之中的那个人,那样才能让裳彻底下定决心!”郭裳也看着徐宗文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坦然。
原来今日到这太平楼品尝鱼生是假,考验自己才是真啊!
徐宗文将案上的酒壶推到空处,指着酒壶道:“此为当今陛下,有了陛下方有了这大晋。”
郭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表面上看有了皇帝才有百官,而且当今这位陛下雄姿英发,对皇权非常敏感,醉心于权谋,热衷于争斗,是个不能小瞧的角色,是大晋南渡以来真正拥有一些权利的皇帝。
紧接着,徐宗文又拨开四个空盏,望着郭裳道:“此四盏为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龙亢桓氏与太原王氏。当今政局乃太傅谢安执掌,陛下只能管一些平常政务,军政大权都由太傅操持。龙亢桓氏掌十万西府兵,居荆州,控长江上流,不可小觑。陈郡谢氏的手中也有七八万的北府兵精锐之师,而且陈郡谢氏已经和龙亢桓氏结盟,虽然桓氏家主桓冲逝世,但是眼下的桓氏需要与谢氏和衷共济,共度难关,这联盟暂时不会有所变化。琅琊王氏近二十年来已经不在中枢,然而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琅琊王氏的影响力甚至是能够与当轴的陈郡谢氏不相上下的!太原王氏的崛起也势不可挡,尤其是王国宝与会稽王甚至是当今陛下关系匪浅,太原王氏与皇室联手,很有可能会将陈郡谢氏取而代之……”
徐宗文把士族门阀的势力分析了个遍,郭裳在对面也听的津津有味,深以为然,毕竟徐宗文脑子里对晋末时局还是十分了解的,历史进程最终也证明了继王谢庾桓之后,太原王氏成为士族黑马,一跃而成为最后一个当轴士族!
“将军所言切中时弊,士族把持朝政的局势在将军心中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过,将军还漏掉了一点。”郭裳前一句还在夸徐宗文对局势分析透彻,后一句又让徐宗文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了。
徐宗文忙问:“不知子衿所言,我是漏掉了什么?”
郭裳提手指着徐宗文:“将军漏掉了将军自己。”
“我?”徐宗文茫茫然,后知后觉大笑起来,也是太原王氏是一匹黑马,徐宗文自己又岂不是另一匹黑马呢?
郭裳起身关上雅间的窗,回过身来坐下:“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将军趁淝水之战契机乘云直上九霄,一路转战南北,收复了数倍于大司马桓温所获的的土地,立下了国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功勋,又与陈郡谢氏交好,太傅寿宴那晚又结交上了龙亢桓氏的未来家主,手握数万强兵,坐镇故都洛阳,被当今陛下看重,年仅弱冠之年,便成为刺史一级的朝廷高官,比曲陵公荀令则还要更年轻成为州伯,难道还不能算作一股势力吗?”
桓玄是桓温幼子,他确实是桓氏家主,只是年纪太小,职权由几位叔父代掌,但是桓温的爵位和一切都是由他继承的。
曲陵公荀令则,就是前任颍川荀氏家主荀羡,寻阳公主驸马,当今陛下的姑父,年方二十八岁当了刺史,这是官方记录,现在被徐宗文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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