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九年二月二十七日,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南蛮校尉、丰城郡公桓冲病逝,当桓冲的死讯传到建康,百官震动,朝野不安!
龙亢桓氏自从桓温得势后,以荆州为大本营,建立了十万西府军,荆州附近乃至江州、扬州都成为桓氏的势力范围,历经桓温、桓豁、桓冲三兄弟近三十年,已经根深蒂固!
自从桓冲继承桓氏家主以来,主动拿出扬州与陈郡谢氏和解,共同辅佐晋帝,维持权力天平,十几年来相安无事。荆州有桓冲这样的文武双全且谦逊有礼的人执掌,江左朝廷也非常安稳。
可是桓冲一死,江左朝廷立刻就会形成陈郡谢氏一家独大的局面,再没有人能够对谢氏的崛起构成威胁了!
士族们担忧谢氏一家独大,会蚕食他们的利益,司马氏皇室担心谢氏会如同当年的桓氏一样霸道,谢安也避免不了走桓温的老路,百官都在观望,建康城内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安的府邸!
正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时候,会稽王司马道子在秘书丞王国宝的怂恿下频繁进入台城觐见晋帝,说谢安马上等到北伐结束,就要召集北府兵集结建康,逼迫皇帝禅位,由陈郡谢氏取而代之云云。
“陛下,陈郡谢氏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再不加以制止,只怕江山旁落,天下易主啊!”王国宝对岳父谢安恨之入骨,巴不得谢安倒台,然后他可以借着会稽王司马道子之力进入朝堂,参与议政。
“陛下!”
会稽王司马道子也急着奏道:“桓冲一死,龙亢桓氏群龙无首,太傅谢安要是趁机兼并荆州,将西府兵的军权拿到手,那么天下的精锐都将集中在谢氏手中,连陛下这个天子也不得不仰人鼻息啊!”
何止是以后仰人鼻息?
自从登基以来,桓温、王彪之、王坦之、谢安,这些士族门阀的家主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晋帝的肩头,让他喘不过气,生不如死,形同傀儡!
晋帝司马昌明本就对太傅谢安心存忌惮,桓冲一死,他的忧虑就更深了!再加上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一左一右进谗言,晋帝已经准备要对谢安动手了!
朝野瞩目,天下侧目,太傅谢安他是选择趁机兼并荆州,还是彻底松手,任由龙亢桓氏内部倾轧,骨肉相残,他究竟何去何从呢?
谢安在接到桓冲的讣告第二天正式下定了决心。
“以陛下名义诏右军将军桓伊与桓石民、桓石虔三人即刻入京,本太傅将表奏陛下宣布对他们的新任命,记住,也包括荆州刺史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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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您真是大晋贤相,国朝之砥柱啊!”
棋盘上的老对手,吏部尚书张玄之对谢安做出的决定是既出乎意料又内心无比的钦佩!
“桓幼子壮年而卒,龙亢桓氏辄失栋梁,老夫与他平辈而交,共同为大晋出力,也算是同侪。他临终前与我书信,不涉私交,尤言及北伐大计,并自愧当初口出狂言,悔恨无比之语,并告知病情沉重,恐不久于人世,朝廷内外,军政大事皆托诸于我一身,要我小心会稽王算计,不要为奸人所趁。”
“此等忠贞之士,老夫岂能有负于他?”
当年谢安独掌朝政,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桓氏盛名在外,士族都说他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当时继承兄位的荆州刺史桓冲却做出了让天下人都惊掉下巴的一件事——桓冲牺牲宗族利益,主动让出扬州刺史一职,并与谢安结盟,往返信中多次言及共济天下大事,护佑江左半壁江山!
如今,言犹在耳,却斯人已逝!
回忆起桓冲音容笑貌,谢安如锥心之痛!
相爱相知之人阴阳两隔,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当骑墙观望的士族们和瑟瑟发抖的司马氏皇族得知谢安将从桓伊、桓石虔、桓石民三人择一人为新任荆州刺史时,一片哗然!
没有人能相信宰相肚子里真的能撑船!
但是谢安可以,他做到了!
当轴士族门阀之间能做到真正的心无芥蒂,和睦相处的,唯有陈郡谢氏和龙亢桓氏!
因为桓冲病逝,中枢上奏晋帝举行廷议,晋帝准奏。
吏部尚书张玄之出列朝班,躬身趋步近前,捧着白玉朝笏朗声读道:“拟定以右军将军桓伊为江州刺史,冠军将军、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振武将军、襄城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以原荆州刺史、丰城公桓冲之子桓谦承袭丰城郡公之爵……”
“三个州刺史全是桓家人!”
“可不是,太傅与桓幼子有旧,心里还是念着故人呐。”
“看来外间的传言都是有人暗中操纵的,太傅一生忠心为国,奈何总有小人从中作梗,损伤太傅忠直之名。”
“太傅乃忠贞之臣,当年若不是太傅在,当今陛下犹在否还是两回事……”
“诶!过了,过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
“在下一时失言,一时失言了!”
太傅谢安任命三桓为三州刺史一经提出,百官们就在下面悄悄议论,一时间关于陈郡谢氏要吞并龙亢桓氏的势力,太傅谢安独霸朝纲,要篡位的留言不攻自破了。
晋帝当时就照准了张玄之的陈奏,其实谁都知道所谓的廷议只是走个过场,既然太傅谢安已经有了主意,百官只是配合而已,晋帝没有半点质疑的权力,加上谢安是把大权分给桓氏,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臣事先已经命桓伊等三人即刻前来建康,接受陛下亲自任命,应该半月内就会到京,请陛下早做准备。”张玄之再次行礼。
谢安微闭着双眼,一副老态龙钟,事不关己的样子,对张玄之的奏言不置一词。
晋帝冠冕齐整,仿佛在走戏一般,毫无表情,谢安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百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晋帝:“丰城公不幸病殁之事虽然不期而至,但还是有章可循的嘛!太傅既已有决断,朕自然无不照准。如今,荆州之事已经有了定论,众卿家如若无事,今日便散朝了!”
“诺!”
“诺!”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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