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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冰雨。
清冷的少女在站台等待。
薛楚楚原以为,她会等到下一班的公交车,或是下下班,甚至更晚。
她已做好了长久的心理准备,偏偏这时,姜宁扰动了混乱的人群,出现在她眼前。
天很冷,雨在下,不知是薛楚楚不敢细看,还是雨天的缘故,以至于姜宁的面庞若隐若现,唯有一双水墨似的眼睛,令人一见难忘。
他身后的薛元桐探出头,巴掌大的小脸躲在帽子下,雀跃呼唤:“楚楚,回家!”
薛元桐欣赏楚楚惊讶的神情,内心暗爽,萌生一种她救楚楚于水火危难的成就感!
“啊?”薛楚楚完全没料到姜宁会来,因为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这一刻心境,犹如她无数次冒雨前行,孤独向前,漫漫无期,忽然有人来接她了。
薛楚楚小心的提起脚步,走到钛灰电瓶车旁。
桐桐往姜宁身上贴了贴,“诺,还有空位!”
姜宁随手将桐桐的雨衣揭开,递给楚楚:“你披上,等会把桐桐盖住。”
薛楚楚:“…嗯”
整装完毕,薛楚楚乘上电瓶车。
姜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拧动电门,电瓶车棱角分明的车身,再度刺破风雨,驶向远处白色的街道。
公交车站斜对面的小超市门口,一个穿着阿迪牌冲锋衣的男生,正和身旁的同学聊天,只是他的眼神,不时瞥向公交站,当目睹那道倩影被人接走后,他大为震惊。
戴黑框眼镜,镜片很厚的女生,察觉到金远航的变化:“怎么了?”
金远航干笑两声:“没事。”
他和薛楚楚是同班同学,了解对方的性格,平时除了班上的牧莹,几乎独来独往。
今天外面下雨,他得知楚楚没骑车后,本想找个机会,结果一直找,一直找啊,他还在寻找呢,谁知人家被接走了。
金远航:‘靠!’
当那辆外形炫酷的电瓶车,途经超市之时,寒风吹起了薛楚楚发丝,凌乱的长发肆意飘扬,不仅没狼狈,反而更显绝美脱俗。
金远航好酸,他闷头走向远处。
刚才与他讲话的黑框眼镜女同学叫道:“哎,你去哪?”
金远航兀自向前,他摆摆手,声音闷闷的:“不要挂念我,我要去远航了…”
黑框眼镜女同学“噗嗤”笑出声,连忙提着书包追上他:“你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
姜宁的电瓶车很暖和,这是薛楚楚上车后的感受。
其次是特别稳,经常骑车上学的薛楚楚,无比清楚,这种天气下,电瓶车多么容易打滑,然而这一刻,她丝毫没体会到轮子失控滑动的迹象。
她忽然想起,桐桐以前悄悄对她说,声称自己是大领导。
薛楚楚遂问她,为何这样说?
桐桐表示,很多大领导有专职的司机,那些司机开车特别稳,大领导感觉不到颠簸,而她乘坐姜宁的电瓶车,同样没有颠簸,换算一下,等于她是大领导。
那时薛楚楚只当笑料,如今亲自坐上,方才发现桐桐没开玩笑。
除此之外,姜宁骑车飞快,几乎贴地飞,两旁景色飞速倒退,什么小轿车,公交车,根本摸不到电瓶车影子。
平常接近二十分钟的路程,仿佛浓缩到短短几分钟,恍惚间,薛楚楚耳边传来姜宁清朗的音色:“抱紧了。”
薛楚楚下意识搂住桐桐。
接着,车轮猛然刹住,因为惯性作用,车身在冰面甩出一道飘逸的弧线,从南宏路的路口,一个华丽的大漂移,甩入了河坝路。
惊险之下,薛楚楚捏疼了桐桐,桐桐不以为然,她喊道:
“哈哈哈哈,楚楚瞧你胆小的!”
当惯性逐渐消失,电瓶车止住的那一秒,姜宁拧下电门,电机带动后轮疯狂转动,“嗡”的冲入东方的风雨。
后方,慢吞吞行驶的一辆出租车,中年男司机亲眼目睹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中年男司机:“握草,逆天技术!”
他朝后座的乘客说:“老妹,你看到没,刚才有辆电瓶车飘的真炫酷啊!”
出租车后座,是一个穿无袖羽绒服,打扮精致,哪怕戴口罩,仍能让人看出是美女的乘客。
她听到司机的话,不在意的搭话:“哦,电瓶车?”
她瞥向车窗外:“这天气骑电瓶车…”
后面的话,她没说,言语中的鄙夷意思,却异常明显。
中年男司机当了半辈子出租车司机,自然能洞悉年轻女人的想法,他没了攀谈的意思,自顾自的惊叹:“他奶奶的,真帅!”
司机兴奋之处,仿佛回到十六那年,他下意识打了下方向盘,车身猛地一飘,后座女乘客尖叫一声,摔到座位。
这声尖叫,立刻给司机拉回现实,他从梦想中抽离,重新面对生活的艰辛,赶紧打圆场:
“小姑娘坐稳喽,地滑!”
大坝的路畅通无比,姜宁在下坡时,又表演一招漂移下坡,楚楚又狠狠抱住桐桐,桐桐被她勒的生疼,朝姜宁埋怨楚楚。
薛楚楚愧疚之余,又有微微的尴尬。
平房,寒风冷,雨绵绵。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当熟悉的电瓶车出现,顾阿姨心情轻松了些,她瞧见今天的电瓶车,与往日有些不同,薛楚楚揭帽子,将脸露出。
很俊的姑娘,可惜不是她家的桐桐,没等顾阿姨疑惑,桐桐从雨衣下摆冒出头,笑嘻嘻的:“妈,我回来喽!”
顾阿姨瞪了她一眼:“还以为是赠品呢!”
“哼,我才是整辆车的灵魂人物,姜宁是马夫,楚楚是货物,请问妈妈,我是谁?”薛元桐傲然而问。
顾阿姨搓搓她小耳朵,热乎乎的,姜宁给闺女照顾的周全。
顾阿姨教训她:“你是拉车的小毛驴。”
薛楚楚嘴角微微弯了弯,有些羡慕桐桐和顾阿姨的亲情,她自己的妈妈,很少和她开这种玩笑。
薛元桐吸吸小琼鼻,闻到了屋里现蒸的包子,她眼睛一亮:“我拉车累了,我要吃8个包子!”
顾阿姨:“养猪呢!”
嘴上说着,她拽着闺女的胳膊,把她往厨房送,又说:“姜宁,楚楚,你们也来吃点包子。”
姜宁:“我回家收拾一下。”
桐桐嚷嚷道:“快来吃!我给你收拾!”
现在姜宁一天三顿饭,全在桐桐家吃,早已是自家人的待遇,租房子租到这种程度,非常罕见。
姜宁停好车,找到桐桐家厨房,灶膛的柴火燃烧,满屋飘香。
桐桐坐在板凳上吃包子,喝甜汤。
“我妈今天包了好几种包子!”薛元桐介绍,“有韭菜粉丝鸡蛋,白菜猪肉,豆干香菇馅,还有虾仁肉包!”
“我跟你说,虾仁肉包,可好吃了!”桐桐大咬一口。
大虾很贵,比猪肉稀罕很多,以往家里没钱,不能奢侈到用虾仁馅,现在随着顾阿姨‘努力工作’,薛家如今有了存款,桐桐上大学的钱,全部攒够了,日子可不得越过越好吗?
桐桐抓了个虾仁包子给姜宁,因为包子刚出锅不久,烫的在桐桐手里直蹦。
姜宁接过带着桐桐手印的包子,一口咬下,发面蓬松柔软,虾仁的鲜,肉馅的醇,热乎乎混在一块。
外面又是风雪连绵,待在小屋子里,吃自家包子,再饮上一大口酸酸甜甜的菠萝银耳汤,内心扎实极了,这是漂泊在他乡工作的游子,永远体会不到的温馨。
薛元桐干完了一个巴掌大的包子,她拿着一个小馍筐,装了三个包子,用笼布盖上保温,跑到外面,打算和楚楚一起享用。
钱老师正坐在门口,喝面糊糊稀饭,他用筷子拌一拌碗里的榨菜,皱着眉头,时不时转头,看向隔壁的小顾家。
自从小顾搬到河坝,每年他都能吃到小顾家孝敬的年货,包子,馒头,糖糕,焦叶子,江米条…甚至还有粽子…
最近两年,却少了许多,尤其是今年,随着隔壁小姜越发嚣张,他今年居然一个好没落到,还赔了自己求人榨的芝麻油!
农村土锅蒸的包子很香,又没抽油烟机,一揭开锅盖,满满一锅刚出锅的包子,水蒸气一冒,邻里全能闻见香味。
一想到小顾蒸包子的手艺,当真是谁吃谁稀罕啊!
钱老师馋的厉害,小顾蒸的包子,用料实在,还卫生,全绿色无添加,谁不喜欢?
往年小顾会送一筐大包子,钱老师省着点吃,一顿吃一个,能吃好些天。
‘奇了怪了,不送东西了?’钱老师没便宜占,心里难受的紧。
就在钱老师抓耳挠腮时,忽然瞥见桐桐抱着一个小馍筐,往东边来。
钱老师大喜之下,连忙端碗起身,激动的说:“嘿,桐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今年没包子吃了呢!”
他瞥见馍筐的大小,又是眉头一皱,教育道:“不是我说你啊,桐桐,你这个筐有些小了,不够大气…”
薛元桐奇怪的瞧了他一眼,转身走进楚楚家。
钱老师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你这…我…”钱老师结结巴巴,话语连不顺了。
他郁闷之下,继续喝稀饭,很快,桐桐和楚楚一块出门,回到家门口,观赏外面雪景,享用包子。
钱老师忍不住了,他过来问:“桐桐,我家今年没包子了吗?”
薛元桐明知故问:“你想吃吗?”
钱老师:“必须想吃啊!”
薛元桐心中冷哼,以前每年给钱老师家送包子,可是换来的,还是别人对于孤儿寡母的欺负和调侃。
她回道:“你想吃包子,咋不自己包呀?是不会包包子吗?”
钱老师被噎了一下。
他急了!
钱老师忙说:“你家包子我知道,真好吃!我家不是没条件吗?这样吧,你跟你妈说,顺手给我包点包子,我给你按钱算!”
“外面饭店的包子,卖一块钱一个,咱们是邻居,你们收个成本价,3毛一个咋样?我现在给你拿10块钱,你给我蒸30个包子,剩下的1块钱,算是辛苦费了!”
这个价格,哪怕是勤俭节约的楚楚听了,都有些难绷。
薛元桐听后,撇撇嘴:“你老还活在大清吗?”
薛楚楚下意识接话:“大清都亡了。”
说完后,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钱老师脸色一正,郑重的说:“大家邻里邻居的,收个成本价不应该吗?做人不能太贪心。”
薛元桐听后,考虑了一会,说:“钱老师,你说的对。”
钱老师一愣,旋即,他笑容满面:“好,等你蒸好了包子,我给你拿钱!”
这一招先收货,再给钱,真是令薛楚楚长了见识。
薛元桐:“好滴,等着吧你!”
钱老师满意的回家,坐等包子蒸好,他现在是花了钱的,钱老师叮嘱:“我要猪肉馅的,多包点猪肉。”
薛元桐:“好好等着吧你!”
桐桐跑回屋里,找到姜宁和妈妈,对他们讲了钱老师要包子的事。
顾阿姨对钱老师,有不少的恶感,她这些年没少给东西,却没换来别人对闺女的照顾。
顾阿姨是农村人,传统意义上的善良女性,她对人心的研究比较简单,对于打好关系,并没多么高深的手段,遵循的想法是,我对你好点,你也对我好点,可惜河坝并不平安,人心险恶。
顾阿姨:“让他等着吧!”
薛元桐:“哼,就是!”
两个大包子,给薛元桐吃了个大半饱,她盛了一碗菠萝汤,跑到门口喝,姜宁跟她一块。
隔壁张屠夫提着一瓶白酒,坐在门口饮酒,啃大骨头。
大寒时节,烈酒下肚,张屠夫大呼:“痛快!”
酒壮人胆,张屠夫瞅瞅隔壁喝汤的姜宁,喊道:“小姜,来陪叔喝点酒!”
薛元桐立马拽住姜宁,她不想让姜宁喝酒咧,张屠夫喝醉了,喜欢耍酒疯,可吓人了!
姜宁摆摆手:“不了。”
张屠夫:“年轻小伙子,不喝酒算什么男人,来干!”
姜宁道:“等你家如云放寒假,我跟他喝两杯。”
张屠夫脸色一变,他天天喝酒,自然知道酒不是好东西,他绝对不让儿子碰一口酒,涉及到独生儿,张屠夫扯着嗓子:“哈哈,开玩笑了!”
他不再邀请喝酒了。
姜宁抬头,瞧见张屠夫屋顶的冰溜溜。
所谓的冰溜溜,是屋檐上的雪融化成水,往下流时冻成了冰柱,椎尖朝下挂在屋檐边缘,北方的徽省很多这玩意。
姜宁提醒:“张叔,你头顶的冰溜溜该清理了,别掉下来砸你了。”
张屠夫哈哈大笑:“这玩意能伤到老子?”
“你们小年轻真怕死!”
姜宁随手一划,一根冰溜溜脱离屋檐,biu的砸中张屠夫脑壳。
疼得张屠夫嗷的痛叫,酒瓶都打翻了,手里大骨头也掉了,大狼狗小笨上去就把骨头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