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多日里,桓辞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伏慎走在一起,下了学之后也常在寝舍门前徘徊,只要有机会就上前同伏慎说话。一来二去二人便渐渐熟捻起来,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桓辞在说,伏慎只在一旁点头或摇头。
这样究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桓辞又怎会甘心,每日夜里都要思索怎样才能同他走得更近些。
旬试过后学里给众人放一日假,书院里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大约都是外地来此求学的学生。
令桓辞惊讶的是伏慎不打算回去。她答应过父亲只要学里放假就一定回府,只好找借口称自己要出去外面住。
伏慎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后不再理会她。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桓辞特意坐着马车绕去了王府后门,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刚一进门,父亲豪迈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桓远叉着腰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根棍子。桓辞愣了一瞬,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他:“阿爹,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去书院上学?”桓远负手上下扫视她问道。
桓辞眉头微蹙。这些话之前父亲已经问过她了,怎么今日又要问一次?而且父亲看起来实在太过严肃,与平日大不相同。
难道?
刹那间,舅舅的话在脑中响起。桓辞吞着口水,心虚地摩挲着手指。看来舅舅已经来过府上了,她的“壮举”父亲必然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就是想去玩儿,顺便学点儿东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不许反悔。”桓辞望着父亲的眼眸道。
“你过来。”桓远朝她招手,脸色十分阴沉。
他手中还拿着木棍,桓辞心中忐忑。但她长这么大父亲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应当不会动手才是。就算父亲真的动怒了,她撒个娇势必能躲过去。
这样想着,桓辞轻移脚步走到桓远身边,警惕地盯着那棍子,问道:“阿爹想说什么?”
“我——”桓远一看她走近就举起棍子作势要打她,“今日我要替你娘教训教训你。”
“啊,”桓辞尖叫一声,连忙往下人身后躲。在后门处守着的都是府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是看着桓辞长大的,也不想前院的那些男子一样惧怕桓远。因此,一时之间众人忙去劝他,又有几个人将桓辞护住,不让桓远靠近他一分一毫。
“王爷,夫人就这么一个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办呐?”说话间,桓辞的奶娘已经垂下泪来,挡在桓远面前不让他再往前。
桓远原本就是要吓唬桓辞,如今有这个台阶怎么会不下。他佯装生气,将棍子用力掷在地上,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去学堂调戏男学生去了?”
桓辞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爹:“阿爹,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种人?”
“你不是吗?”桓远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他可是听尹璇说桓辞日日缠着伏氏族中的一位公子,就连寝舍都安排在那人旁边。
“你当时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没晚都会回来,除非下雨下雪被困在学堂里,我这才让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说,你是不是去贿赂那起子人了?”他冷声问道。
桓辞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父亲道:“阿爹,你也太能想了。我不过是离他近些,所以才与他慢慢熟悉起来而已。这几日我可学了不少功课,就打算回来给你现一手呢。若是说同别的男子在一起玩儿,那我还同沈荆溪一起去玩儿呢,你怎么不说他?”
不提还好,她一提这人桓远便气得慌,怒气冲冲地指着她:“你也好意思提那个畜生。当时他们家派人到府上来说亲,我愣是将他们赶出去了。如今你还主动去招惹那玩意,看我今日不收拾你。”
“阿爹饶命,奶娘救我。”桓辞提起衣摆就往远处跑。
这件事她可不知道,父亲一起也从未提起过。没想到现在就有人上门想要张罗着让她成婚,她可没那个兴致。
桓远追了两步便作罢,站在院子里头指着游廊上的桓辞,怒道:“后日你不许了,就在家好好待着。”
“阿爹,你不能出尔反尔。”桓辞也有些生气。
桓远一听,浓眉倒竖,叉腰道:“你还想去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晚上住在那地方多危险?你若是再去,我就派人去把你捉回来,只要你不嫌丢人就好。”
“阿爹,”桓辞抱着柱子开始撒娇,“我以后日日回来还不行吗?这次保证说话算话,若是不回来你再派人去抓我也不迟。我才上了十几天学,刚认识三两个好友,还学了些许东西,我不想就这么走了。”
“不行。”桓远正色道。
桓辞从游廊上翻过去,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阿爹,求你了,你就让女儿去嘛!”
桓远瞬间心软下来。可一想到之前尹璇说他太纵着桓辞,他便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不许去。”
“阿爹~”桓辞不肯放弃,轻轻晃着她爹的胳膊。
桓远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拔腿就往回走。桓辞忙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不停地撒娇求饶。
走了数百步后,桓远败下阵来,转过她看着她道:“要去也不是不行。”
“你说。”桓辞心中得意。
“第一,以后上下学都让阿联跟着。”
“阿联还有正事要做呢!”桓辞反抗道。
桓远不容她说完,接着道:“第二,每日都要回府上住;第三,别同学里的男子走到太近,尤其是那些出了名的纨绔。”
“我答应你,全都答应。”桓辞笑着举起手指头做发誓状。
桓远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惹祸精?”
“嘿嘿!”桓辞轻笑两声,边走边给他捶肩,嘴里喃喃道:“等回去以后我给阿爹捏捏肩膀,阿爹这些日子一定累了。”
桓远很是受用,只是才刚生过气,现在不好笑得太显眼。于是定远王府出现这样的情形,定安郡主一脸讨好的跟在定远王身旁,而定远王虽然木着脸,可是嘴角直抽抽。
瞅见桓远不再生气,桓辞朝他递了个眼神:“阿爹,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说。”
“你不是有一套珍藏的《临安文集》吗?能否借我看看,保管很快就还你。”桓辞笑嘻嘻道。
“你想做什么?”桓远有些诧异。这书很是珍贵,当今世上都没有几套,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求来的。
“求你了,阿爹。”桓辞再一次使出撒娇大法。
那天文博士提起这本书时满是惋惜,下学后伏慎也跟她讨论这书,而且还提起三次。他说这书珍贵,可他却没机会看看,只能从其他的地方看到只言片语。
桓辞虽然不知道这书上具体说的是什么,可她知道父亲有这套书,因为当时是她同父亲一起买的,而后又从代州带回来。
这么宝贝的东西,桓远自然不肯轻易拿出来。桓辞也早有预料,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像递给父亲。
桓远接过小像左看右看,半晌后喊道:“这是我?”
“当然了,这可是我自个儿剪得,像不像?”
“像,真像。”桓远用力点着头,看向桓辞的目光满是慈爱。
桓辞知道父亲已经答应了,一跃而起挽住父亲的胳膊:“我就知道阿爹对我最好。”
一日的光阴眨眼就过去了。二月初一这天早上,桓辞早早地就赶到了书院。只是没想到她去的时候伏慎已经到了,学堂里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桓辞一蹦三跳去座位上坐下,朝伏慎挑了挑眉。
男子正在读书,看到她来也只是草草瞥了她一眼。
桓辞轻哼一声,从书童手中接过那套《临安文集》搁在桌上,捧起第一册便认真读起来。
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伏慎放下手中的书凑到她身旁,好奇地打量着那书:“真是《临安文集》,你从哪儿的来的?”
“你想看?”桓辞扬起下巴,“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看。”
伏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很快又移开视线。
桓辞原本想逗弄他,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一时有些失神。她偷偷看了好几眼,见男子真的没有要服软的意思,于是气呼呼地将两册书递过去:“诺,要看就看。不过是看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
面前忽然出现梦寐以求的书,伏慎冷眸微眯,顺着胳膊看向递给他书的人。
少顷后,他从桓辞手中接过那书,声音极低地喊了声“哥哥”。
桓辞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与书童面面相觑。待她看见男子微红的耳垂后终于不再怀疑自个儿的耳朵,在伏慎肩上轻轻一拍,笑道:“好弟弟,别怕,有哥哥在。”
她看伏慎非常爱惜那书,翻页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原本要嘱咐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半晌后才轻声道:“你不用忙,等看完之后还我就行。”
“放心。”伏慎抬头看了她一眼。
有了这书以后,伏慎整整一日都低着头,几乎没与桓辞说过话。更令她惊讶的是,早上夫子在前头授课时伏慎也沉迷于书中,这现象以前她可从未见过。
不止如此,晌午他也没去用饭,也没到寝舍里歇息。等到下午下学时,男子终于舍得给了桓辞一个眼神:“走,一起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一起走,桓辞的心几乎在滴血。她叹了口气,道:“我阿爹和阿娘来京城了,他们在城里买了一套宅子,非让我也跟着一起住,日后我是不能再同你做邻居了。”
“这是好事。”伏慎劝慰似的在她肩上拍了拍,以至于桓辞趔趄一步。
伏慎嫌弃地看着她,转瞬后又换上笑脸道:“你阿爹阿娘为了你肯搬到这里,你该好好孝敬他们才是。”
“伏兄说得极是。”桓辞忙点头道。
伏慎望了眼她的书囊,盯着书中的书道:“明日就还给你。”
“这么快?你看懂了吗?不要抄一遍吗?”桓辞忙提议道。若是伏慎想借这书抄一遍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知伏慎笑着摇头道:“不必,只要看过的我都已经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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